宫女端了两碗甜羹进来。
邓嬷嬷先给霍太妃奉了一碗,又端起一碗,递给霍以骁。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邓嬷嬷笑眯眯地与霍太妃道,“那么水灵的温姑娘,四公子喜欢,总想去找她,也想快些娶回来,这是人之常情。”
霍太妃拿着勺子舀了,凑到唇边,抿了一口,应了声。
看着是神情自若,但霍太妃心中全是计较。
邓嬷嬷服侍了她这么些年,两人不动声色之间的言语官司,其他人是不懂的。
刚刚,邓嬷嬷的重点,就在霍以骁说过的“总想找她”上。
喜欢、爱慕之情,便是如此。
见不着的时候念着、惦着,寻着机会就想见一面。
连念都不念、见也不见,算是哪门子的喜欢?
可是,情之所以为情,有它的冲动与狂热。
血气方刚的年纪,再懂规矩、礼仪、得失、进退,在那氛围恰当的一刻,也是**。
因此,霍以骁从江南回来,与她提起要娶温宴的时候,霍太妃下意识地就想问两人之间是不是已经有了些什么。
好在是出口之前就拐了弯,没有真问,霍以骁当时也没有听出来,但霍太妃想,邓嬷嬷其实是明白她当时险些失言的。
而在温宴进京之后,霍太妃都不用细问,就晓得霍以骁没少和温宴碰面。
光她知道的……
去沧浪庄救霍以暄时,温宴在场;
还有一回是半夜三更,带着人家姑娘,在京城里坐着马车瞎逛。
目前看来,就是走得近些,发乎情、止于礼,可……
可谁又能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出现状况?
若感情之事真就是按部就班,不存在任何变数,那这个世界上,也就不会有霍以骁的存在了。
霍太妃饮了一勺甜羹。
薏米红豆煮得软烂,本该是蜜蜜甜的,她却嚼得干巴巴、苦涩涩,仿佛是莲子里头的莲心没有挖干净,全在口齿之间了。
那事儿吧,爷们脑袋一热,本就是有情人,姑娘家就容易被带进去。
霍太妃打量了霍以骁两眼。
温宴看着乖乖巧巧的,细胳膊细腿,真起了状况,她可推不动霍以骁。
霍以骁抿着甜羹,让霍太妃打量。
当然,他猜不到霍太妃在想什么。
太妃娘娘,实在是太小瞧那只小狐狸了。
霍太妃搁下碗,心里已经有了些偏向:早些办起来也行,礼数上周全了,总比哪天真出了意外要强。
一个盼着娶,一个愿意嫁,两厢合宜的事儿,她又何必做个不知趣的长辈,在这儿硬要拖那么几个月。
霍以骁也放下了碗,他朝霍太妃笑了笑,笑容温和。
“您知道的,我不喜欢住漱玉宫……”霍以骁道。
霍太妃一怔,以为霍以骁想说成亲后住所的事情,便道:“朱茂、朱晟他们都自开府邸。”
皇子婚后都出宫住。
霍以骁无论是皇子还是臣子,婚后都没有必须要住漱玉宫的理。
“漱玉宫,”霍以骁没有接霍太妃的话,而是继续说自己的想法,“那么大一座宫室,就给我那偏殿住了人,其他各处都是空的,夜里连盏灯都没有,空荡荡的。
我原觉得,出宫住霍家那儿也挺好的,要么就是其他几个宅子,我住得也自在些。
可还是,太空了。
就我、隐雷,最多再几个小厮婆子,还都是不到我跟前露脸的。
就是个屋子,不是个家。
您前回不是喝过我给您带进来的酒吗?
不瞒您说,温宴酿的,我那宅子里有酒窖,她酿了不少。
她过去酿酒时,一忙就是一下午。
我先前回去,看着那宅子里点着灯,亮堂堂的,整个人都畅快许多。
正好是晚膳时候,就开了坛酒,她陪我用膳,然后在院子里逗猫消食,之后才走的。
您刚才问我,是不是一定要这么急,一定要赶这几个月,我想说,是,我想一回去就亮堂堂的,有她一块用饭、小酌。”
霍太妃的喉头滚了滚。
她的眼眶一点一点红了,此刻,已经能看到些晶莹。
她会怪两个孩子在婚前走得太近了吗?
不会。
一点都不会。
她只有心疼,心疼霍以骁。
霍太妃深吸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还是想岔了,什么**,什么一发不可收拾,霍以骁嘴里说着“管不住脚”,可事实上,不至于。
霍以骁知道他的身世,他这么多年因出身所困,他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胡来。
他压在心里的担子,更重更沉。
而刚才的那一番话,才是“真话”。
皇家、朝堂,沉甸甸的枷锁之后,他盼着能有一踏实的地方。
霍太妃拍了拍霍以骁的胳膊,沉沉的。
皇上讲,霍以骁不好说话,沉闷,一开口就冲着气死他去的。
霍太妃却觉得,霍以骁没有那么闷,他在常宁宫里,也能说不少话。
可他也很少,像今天这样,说那么多、说那么细。
越是细碎小事,越让人心里发紧。
比起高大宽泛条理,这些细碎的东西,才更能勾勒、描画一个人的所思所想。
霍太妃看着霍以骁,她想,也许,霍以骁跟温宴在一块的时候,说的会更多。
一个人,总得有他宣泄的途径。
一肚子的话,也得找人说。
不能跟皇上说的,不适合在常宁宫提的,也会有不好和霍以暄开口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