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久久沉默。
冯嬷嬷抬起头,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双眼。
她明白毕之安的坚持。
明知她是诬告还接下案子,这是害了她,也害毕之安自己。
可冯嬷嬷没有其他办法了,但凡方娆和仇苒的死,有一点儿蛛丝马迹可寻,也不需要如此。
仇苒坠河,此刻再无其他证词可添补,她就说方娆,只要能把仇羡抓起来,她说什么都可以。
“大人,”冯嬷嬷的哽咽着道,“您就是顺天府里的大老爷,民妇就是来报官说陈年案子的证人。
民妇告状,您接下案子,仅此而已。
民妇与我们爷对峙,最后对输了,奶奶的死跟他没有关系,您断民妇一个诬告之罪,民妇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您就让民妇告一回,您也审一回……”
毕之安五味杂陈:“冯氏,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不急于一时,明日再……”
他想让冯嬷嬷冷静,可有人比他们都不冷静。
小吏来报,说是仇羡来了。
仇羡这几年,只要回京就会到顺天府来,拎着所谓的土产,送给他的舅舅。
毕之安次次冷眼,仇羡都不带退缩的,每次笑着来笑着走,把毕之安气得够呛。
仇羡这次进京,亦登门来,在毕之安和温子甫之间唱了好热闹一出戏。
“前几天不是刚来过?”毕之安问他。
仇羡今日的表情就不似前回一般了。
他一整夜没敢睡着,天蒙蒙亮才勉强闭眼,等醒来之后听闻冯嬷嬷出门了,再一打听,冯嬷嬷先去的温家,再进了顺天府……
仇羡一身冷汗,急急来寻。
没有等仇羡回答,冯嬷嬷先开了口:“我来告官的。”
仇羡拧眉:“阿苒不是……”
“我没说姑娘的事儿,”冯嬷嬷道,“我告你杀了奶奶。”
仇羡怔在了原地。
冯嬷嬷转向毕之安,道:“大人,请升堂吧。”
毕之安清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心一横,招呼了衙役,做主升堂。
突如其来的堂审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尤其这案子还是允许百姓们来听审的,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好些人围到了外头。
温宴和黄嬷嬷在大堂旁,听冯嬷嬷与仇羡的这一场官司。
方娆出事时,冯嬷嬷也在当场,因而,就算是胡说八道,她都能说出一番故事来。
没有物证,亦没有当时从遗体上寻到的线索为证,所有的一切,只靠冯嬷嬷一张嘴。
她胡说,但她半步不让,咄咄逼人。
而仇羡,许是他这两天被吓得够呛,再无法维持自身态度,在冯嬷嬷的进攻下显得抵挡不足。
堂上,冯嬷嬷咬牙切齿道:“你忍不住的。
从烧死物开始,到鸟、鸡等活物,再到人,可有奶奶和姑娘的死在前头,你还能找到下一个被你烧的人吗?
没有了,不可能会有了。
一旦你的身边再有‘意外’,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做的。
你说我诬告,你全身而退了又怎么样?你再也不能烧人了!”
仇羡的双眼涨得通红,浑身发抖。
冯嬷嬷逼上前,道:“于嬷嬷说得对,你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你是个天生的杀人犯!”
“啊——”的一声,仇羡大叫起来,重重推了冯嬷嬷一把,“你个疯婆子知道什么东西!方娆不是摔下山撞到了石头,是被砸了脑袋滚下去的!”
冯嬷嬷踉跄了两步,又扑了上去:“谁砸的?不就是你砸的吗?除了你,还会有谁!”
毕之安坐在堂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没有审问什么,全程都是于嬷嬷和仇羡在闹,可他终是弄明白了方娆的死因。
那块要了方娆的命的石头,不是正好在她摔下山的途中,而是她死时,仇羡把石头放在了她的脑袋下。
这个前后顺序,现场仵作极难判断,弄错了也不奇怪。
争吵之中,真相浮出水面。
惊堂木一拍,止住了这一场闹剧。
仇羡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被衙役扣住。
冯嬷嬷喘着粗气:“你告诉我,姑娘怎么死的?”
仇羡疯了一样大笑:“淹死的,爷的酒量好着呢,怎么会醉?倒是你们一个个的,一丁点熏香就睡得跟猪一样,爷把阿苒抗走了,没有一个人知道,哈哈哈哈……
我烧东西怎么了?
没有用的东西,留着做什么?
什么死物、活物、活人,有用的留下,无用的烧了,这有什么不对?
我不想留着方娆了,她没有用了,就烧了,我也不想留着阿苒了,兄妹情深我腻了,她也没用了。
先杀再烧,只是图个方便而已。
活的东西烧起来太难看了,我以前看过,我不喜欢。”
冯嬷嬷听这些混账话听得头皮发麻,跳起来要跟仇羡拼命,被衙役架开,浑身泄了劲儿,嚎啕大哭。
毕之安当堂定了仇羡杀人罪名,把人打下大牢,案卷待三司核准后,即可问斩。
温宴一直静静看着,看冯嬷嬷对仇羡步步紧逼,看仇羡被冯嬷嬷的胡搅蛮缠弄得应对不及,最后溃不成军。
这是蠢办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却是没有办法时的办法。
前世时,温宴也没少用蠢办法。
要把旧案子翻过来,没有任何人会把证据送到温宴手中。
她知道仇敌是谁,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可她“知道”是没有用的。
证据为先。
哪怕是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