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问官说:“上差老爷,卑职说句不知轻重的话,我看使团正在拆帐,我也就不用汇报什么了,看耽误老爷的行程。”
说的是西域话,把陈鲁说的成了关公脸,暗叫惭愧。这理问官不卑不亢的几句话让他无言以对。
张口闭口大天朝,口口声声无论海内海外,皆我天朝赤子,宣扬海外,教化人心。这口号喊得够响的,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一个逃字了得。
陈鲁缓过神来,瞪了他一眼,说:“我使团四百余人,都留在这就能解决问题吗?自然会留下人协助你们处理疫情,你就好好地说一下吧。”
理问官以为这是错怪了天朝,赶紧跪下磕头谢罪。陈鲁让他起来说话,理问官起来,坐在那里,把事情讲了一遍。
当下正是春荒时节,几乎家家户户都要断粮了,人们就到山上挖野菜,套野味。没办法,只要能吃,什么都往肚子里招呼。
这里有一个猎户,叫蛮台,和他老子两人打了两只獾鼠。这里獾鼠奇多,繁殖的也非常快。但是当地人都把獾鼠奉若神明,春荒时也没人敢动它。
蛮台新媳妇怀着孩子,没办法,就套了两只,在家里煮烂给媳妇吃。吃过了两天,没什么,到了第三天,媳妇就喊着憋的难受,喘不过气来。
医长过来给她服了一点镇静药,她安静地睡了一晚。第二天早晨醒来,却闹腾的更厉害了,使劲地抓着自己的胸口,一口气没上来,死了,一尸两命。
蛮台愤怒,让医长抵命。动了许多说和人,给了十七两银子,并且医长披麻戴孝,作孝子礼,这才作罢。
谁知道过了几天,医长也死了,和蛮台媳妇死的一模一样。教长做了法事,向神祷告,神说,医长被蛮台媳妇索了命,一命换一命,天理昭然,这是因果,大家也就释然了。
过了几天,蛮台一家除了他自己,都得了同样的病,这引起理问所的重视,派去教长作法。教长说,獾鼠是先知宠物,蛮台不但打死了,还吃了肉,獾鼠告到了神那里,神惩罚了他们。
蛮台不服,说:“这不对,家里人只有我媳妇一人吃了,她吃着不好了,家里人都说是得罪了神灵,就把其他的獾鼠肉埋了,连一口汤都没敢动。”
教长也没理他,又是请神,又是傩戏,花费了许多银子,但是没救过来,都死了,一家人只剩一个蛮台。
这还没完,紧接着教长、跳大神的、帮助发丧的人都得了同样的病,几天都死了。
理问所衙门就在这个村子,知道这是一个瘟疫,赶快把衙门搬到离这十五里以外的地方,组织人们防疫。眼看着又蔓延了两个村子,只好下令不准走动,死了不准发丧。向千户所行文,是不是派兵封锁村庄,现在理问所正在等候答复。
陈鲁心里有气,看这样事情已经好久了,还在等候上封答复?人命关天啊。但是他也不好说什么,说:“你先回去吧,这就是使团接待你们的大帐,有事你亲自来,不要派人,恐怕会传染。”
理问官领命而去,走出不远,陈鲁问:“那个蛮台还活着吗?”
“活着。”
“让他到这来一趟。”说完又对鲁哈图说:“这就是你们的驻地,你们就不要进大营了,有任何人来都不准进大营。”鲁哈图应着。
陈鲁匆匆赶回中军大帐。
喜子迎出来,陈鲁摆摆手,让他不要出来,他站在外面,说:“中使大人,我子诚有一个想法,请大人批准。使团尽快拔营,到前面一百里以外远离官道扎营。我留下协助查明瘟疫,然后再去追赶使团,把鲁哈图的人留下,再留下一个军医,当然还有伙头军。”
李达听了也很高兴,说:“这样好,但是你不能留下。鲁哈图和军医留下就可以了。还有两刻钟就启程了,快去准备吧。”
陈鲁说:“我子诚决心已下,请大人应准。”李达就是斩钉截铁说不行,没商量。陈鲁不敢再说,转身要走。
这时朵兰说话了:“中使大人,我知道你是为了保全陈大人,我也留下,保证你的陈大人毫发无损。”
李达听他这么一说,一时没了主意。陈鲁说:“我子诚先谢过大人关爱。请大人放心,一般的邪祟东西还奈何不了我子诚。”
李达下定决心:“好吧,就这么定了,只是朵兰一个姑娘家,多有不便,还是换一个郎中吧。”
纳兰说:“大人,我也留下,给姐姐作伴。”
陈鲁不等李达说话,先说:“别人留得,你却留不得。”
纳兰明白他的意思,还是故意问了一句:“我有什么留不得?”
一句话把陈鲁问住了,但是他精于言辞的人,平时最不怕的就是嘴皮官司,没事还要和人家打嘴炮,马上反应过来,说:“你不随军,谁来保护大人?”
纳兰也不示弱:“我不在大营时,中使大人也好好的。哈将军自然有办法。”
李达也有几分不乐,也不知道这纳兰是有意还是无意,一次次和陈鲁共同办差,把哈三的妒火都烧到天上去了,闹的整个使团鸡犬不宁的,但那是差事,没办法。这次有必要吗?
李达仔细一想,她要是不留下,朵兰确实没办法,她毕竟是一个弱女子,晚上总不能让她自己住一个帐篷吧?李达只好同意了,但是陈鲁就是不同意。
哈三看中军大帐还没拆掉,赶紧跑过来看一下。发现陈鲁站在外面说话,狐疑地施了一个礼,跑进去催促拆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