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皇帝因四皇子从海上超载而归, 给了皇后大笔赏赐;皇后趁机威慑后宫。
周淑妃娘家祖父父兄亦忙着推测圣意,拿不定主意。其弟周子旦自打从江南归来, 性情活泼、读书勤勉。尤其他天赋极好, 能触类旁通,周老大人日夜喜欢得合不拢嘴。因年纪还小, 要紧事自然没人跟他商议;他也懒得打听。
时正值初夏,药阑群蝶醉,高柳新蝉鸣。周子旦到朋友家游园赏花。忽见一位管事领着两个小厮匆匆跑入,又急又愁回禀主子道:“大爷, 下头出了些岔子。前些日子老爷吩咐给咱们那池上水榭装大块玻璃窗户。办事的联络了卖玻璃的铺子。眼下京中各府都想装那个, 排队得排到多久去。好说歹说、又看老太爷颜面, 人家答应大后天来装。谁知……”
他们大爷吃了口茶,抬起眼。
“不知哪里听岔了……”管事谄笑道,“来装玻璃的伙计眼下正在咱们府门口。若这会子不装,下次再排就不好说了。”
这会子装玻璃,少不得打扰游兴。他们大爷看了眼朋友,神色踌躇。
一个朋友道:“这玩意确实得排日子,货品不够。我们家老早就说装的,到现在也没装上。”
另一个道:“我们家前儿刚装的。我老子本想装个明阁, 谁知材料不够。”
周子旦可巧知道些事儿, 笑了:“莫急, 过些日子便好。”众人忙问缘故。他道, “我从前不是在江南么?那边的大玻璃窗户早已四处装上。”并没有。他从前的遭遇不大好说给人知道, 回京船上与薛家一位账房假扮堂兄弟、编排故事遮掩过去。玻璃的事儿是那账房夸张形容。“我扬州堂兄做事的东家, 手里便有大玻璃产业。偶尔听他闲聊,说过几年产量能大大提高。”
当即有人说:“他东家不就是金陵薛家么?早闻他们家生意做得广,原来也做这个?”
周子旦道:“此物乃是西洋威尼斯国做得最好。不明和尚法号不明,偏最喜光亮。然从西洋买大玻璃一则太贵、二则路上能坏一多半,他便想自家来做。使重金挖墙脚挖不着,负责此事的管事急了。他本是打了包票、三个月撬来工匠的,眼看三年过去纹丝不动。要说商贾确是奸的多,且哪儿都一样。管事花些钱,在彼国雇几个闲汉,哄骗一个大工匠的儿子赌博。设计让人家欠他赌债,还不起便抓人。工匠拿钱去赎儿子,那管事弄出一大堆事。横竖折腾小半年把爷俩卖给海盗当奴才、再换人买上薛家的海船。海船一路回到金陵,之后搓圆拍扁就由着他们了。”
众人击掌称奇。一位翰林之子皱眉道:“他们东家不是和尚么?就任由手下人如此胡作非为?”
周子旦道:“虽是和尚,只对本族人慈善,给外族人下套他是不管的。薛家的外海管事培训班,教室里贴了八个大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那翰林公子还想争辩,有人抢先开口问道:“如今市面上的大玻璃,便是那个西洋大工匠做的?”
周子旦摇头道:“他只会几样工序,还有好些是不与他相干的。薛家派出机敏学徒跟着学,摸索其他工序。我进京那阵子才刚猜出些门道,货品只供得上江南所需。如今既供来京城,想必已成事。”
众人兴致盎然,纷纷议论这东西何时能多产些、自家何时能多装几间屋子。翰林公子数次想转移话题责备薛家管事绑架,奈何谁都没兴趣。
旁边的主人家管事见爷们说了半日也没给答复,急得团团转。他们大爷偶然瞥见,方察觉自己把正事给忘了。遂跟大伙儿商议去别处坐坐。几个少年觉得有趣,想看看大玻璃怎么个装法。
不多时,伙计们推着车扛着家伙涌了进来,周子旦和少年们热烈围观。偶然听到伙计提到某位大账房之名,正是其假堂兄。
自打上回帮自己演戏之后,他和镖师都再无音讯。周子旦觉得他二人虽为布衣百姓,都侠肝义胆值得结交。兼方才说了半日的大玻璃,不免心思一动。遂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去,直奔薛家的玻璃铺子。
到地方一问,假堂兄正在里头查账。见了周子旦少不得欢喜,撂下满桌账册子同他出来。才刚到铺子门口、张望着寻地方说话,斜对面有人喊道:“王账房!”
假堂兄定睛一看,也喊:“姚账房!巧的紧。”二人同时挥起右手。
姚账房往这边跑:“别来无恙!”
“托福托福!”
“瞧你这衣裳都换了绸子的,想来又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了?”
“姚先生腰眼子都悬上玉佩了,咱们俩谁在人生巅峰?”
二人来了个男人的拥抱。
王账房介绍道:“这是我在江南认识的姚账房,为人有趣、才学不俗。”又得意道,“这是我干兄弟,姓周,读书人。咦?姚账房你也穿得像个读书人。”
姚账房瞪他:“什么叫穿~~得像个读书人!”乃拍拍胸脯,“我前科业已中举,如今是堂堂举人老爷。”
王账房愕然,指着他:“你你你这破落户儿,竟当真读过书?”
姚账房哼道:“早告诉你包子有肉不在褶上。我是没钱住客栈、又一时寻不着地方处馆,才当了两年账房。不然,千里迢迢神京路,哪里得盘缠赴考?”
“哎呦喂~~酸死你算了,还拽什么诗文。”王账房捂着腮帮子,“你既还没穿上官袍,不必说、会试名落孙山了呗~~”因拍拍周子旦的肩膀昂首大声道,“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