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成大贵这样的武将, 再给三辈子他都察觉不出后院端倪。他只当顾姑娘生性清高淡泊,不愿意入富贵之门。自家这几十年, 女人们皆衣衫锦绣安好无事, 成老太太又贤良大度。虽没称她的心,倒也不错。他更担心那个朱先生明儿过来找不着人, 可会上门索要。
回到成府,后头已收拾出了个小院子。成大贵进去瞧了瞧,虽也略有不好, 比外头强出去太多, 管事娘子已捧出了脂钗环、绸缎一大堆。成大贵心下熨帖,宽慰顾姑娘几句。有个婆子进来笑道:“备选的下人已站在外头了,请新姨娘挑。”成大贵先一步出去, 见院中站着十几个人, 有丫鬟也有婆子, 看着皆清爽利落, 轻轻点头。
不多时成大贵要回营, 还没走出垂花门便让老太太请了去。
顾姑娘悄悄打听自己的伙计。管事娘子连连摆手:“顾姨娘!快别再提这话了。老太太做事周到妥帖, 你的伙计准保替你安顿好。他是男人。除了老爷,这辈子你再见不着别的男人。”
顾姑娘急红了眼圈子:“可我外头还有好些事呢。”
“哎呦呦, 女人哪里管得了什么外头。从今往后你吃穿不愁,只安心服侍老爷。若能再替咱们家添上一男半女,老太太重重有赏。”
“那我总得买个东西。”
管事娘子笑了:“下人是做什么使的?”她指了指才刚挑出来的一个丫鬟一个婆子, “姨娘要买什么, 只管吩咐她们两个做去。”
“难不成我这辈子再出不去你们家府门?”
“姨娘年轻好热闹, 不碍事。逢年过节的老太太少不得领着姨娘们看看戏,也时常请戏班子进来。”
偏这会子,外头进来十几个女人,个个笑盈盈的喊“恭喜姨娘、贺喜姨娘。”管事娘子问何事,原来老太太吩咐这会子就装扮屋舍、今晚老爷和新姨娘圆房。
顾姑娘大惊:“方才不是说了,我只暂住的么?”
领头的女人笑道:“那是老太太说的。如今老爷等不及了,老太太又能奈何?姨娘别怕,早几天迟几天,都是一样的。”一声令下,众人登时忙活起来。
顾姑娘心中早已悔断了肝肠。早先的盘算悉数不用想了。从踏入马车那刻起,自己便已成刀俎上的鱼肉、成老太太给成大贵预备的小物件。男人她见多了。再好的女人只要到了手,便不会再当回事。念及于此,泪如雨下。管事娘子笑道:“新姨娘欢喜哭了。”
忽听院中有人喊“王妈妈好”,一个衣着体面的婆子领着两个媳妇子走了进来,这位是来教导新姨娘规矩的。乃将她领到隔壁耳房,一件件从头说起。听罢规矩,顾姑娘已是满脸灰败。王妈妈含笑道:“顾姨娘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姑娘咬了咬牙,猛然抬起头来:“我有些极要紧的大事,想跟老太太说。”
王妈妈道:“老太太这会子累的厉害,正在歇息。过几日再说不迟。”
“不。”顾姑娘急道,“现在就说。我什么都告诉她。”
王妈妈笑得愈发和蔼。“哦~~那个啊,老太太早就猜到了。顾姨娘莫怕。不论你从前是什么来历、什么故事,打从你走进咱们成家门槛那刻起已悉数灰飞烟灭、再不与顾姨娘相干。早先你认识的人也再见不着。不论你姓什么、叫什么、是做什么的,都不要紧。你只是顾姨娘罢了。也不用担心爷们。咱们府里,内院外院虽只隔开一座垂花门,却是连只公蚊子都飞不进来。”
顾姑娘喊道:“我要说的事当真要紧!”
王妈妈摇头道:“除了服侍老爷、生儿育女,别的当真都不要紧。你放心,纵然你是外邦细作也无碍。老爷在外头劳累一天回来,除了……那档子事儿,你当他还会跟女人说什么?再说,哪怕被你套去了军中机密,难不成你有法子传出去?”
顾姑娘浑身瘫软一动不动。王妈妈笑若春风,行了个礼出去。
不待她得空思索后头该做什么,女人们鱼贯而入,簇拥着她回到外屋试衣裳。天知道那几件衣裳何故如此合身,粉红粉红的绣满了鸳鸯,众人齐声夸赞新姨娘好不美貌。
腊月的天黑得早,仿佛又有雪下,酉时不到便阴沉沉的。下人们依然忙碌着收拾屋子,顾姑娘坐在小耳房发愣,忽然掩面抽泣。
忽听有人头顶嗤笑两声,抬头一望,房梁上坐了条人影、两条腿晃晃悠悠的。见她已看见自己,那人“腾”的跳了下来,身穿黑色夜行衣、四方脸儿。顾姑娘惊喜:“这位大侠!你若肯救我出去,我必有重谢。”
黑衣男人淡然道:“我不是什么大侠。”说着从怀内掏出一个物件随手丢到她手里。顾姑娘接过一瞧,大惊失色。那东西上明晃晃刻着三个字:锦衣卫。登时腿肚子发软。
“不用怕成那样。”此人懒洋洋道,“我知道你是假冒的顾家小姐,并非真的钦犯。”
顾姑娘又大惊:“钦犯?我不是钦犯。”
“你不是。真顾六小姐是钦犯。”黑衣男人取回牌子打量她道,“本来想放长线钓大鱼,谁知横插进来一张渔网、把鱼抢走了。姑娘已成废子,我还真倒霉。喂,有没有让我立大功的东西?若没有,你就老老实实做新姨娘。”
顾姑娘张了半日的嘴没说出话来。黑衣男人转身打开窗户欲离去。顾姑娘又急又怕哭道:“我全家都在他们手里!”
“谁手里。”
“那个女人!”
“女人?”那位转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