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茵娘悄声问道:“子非姐姐,咱们管不管?”
“不管。”张子非道,“让这位小爷明白也好。”王熙凤这才想起,贾琏曾说过金陵有位僧人武艺高强,然极爱说话,想必就是他。不觉好笑。
好在不久后薛蟠找过来,与赵茵娘隔着门槛挤眉弄眼。贾宝玉喊了声“薛大哥哥!”法静暂停。薛蟠正色道:“师叔先吃杯茶喘口气,歇会子咱们再从本朝太.祖爷讲起。横竖日子还长呢,您老可以一直讲到义忠亲王老千岁。”
王熙凤微微皱眉:“蟠大哥哥,岂能在孩子跟前妄议朝事。”
薛蟠道:“都老黄历了还算朝事吗?再说,官家内眷岂能不知朝事?”他看了眼赵茵娘,“前儿船上我们还议论起复旧员呢。”
赵茵娘大声道:“横竖我觉得与其起复那些因贪酷革职的旧员,还不若多用些新科进士。”
“嗯,这话得了机会你说给圣人听,再听听他的难处、为何要起复旧员。”
“知道,人手不足嘛。还不是监督不到位,新鲜青瓜丢出去没多久就成老油条。单靠几个巡按御史顶什么用。锦衣卫倒是有两把刷子,偏他们又不管贪弊。”
“这些都是我们长辈的话,你白白听来算什么本事?自己的想法呢?”
贾宝玉在旁微愠道:“好好的女孩儿,怎么满口的仕途经济学问!”
薛蟠诧然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宝兄弟可听过这句话:我反对你说的每一个字,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贾宝玉一愣。
赵茵娘悠悠的道:“意思是,我不赞成你,但我支持你表达自己的心意。你可以不喜欢仕途经济学问,我也可以喜欢。我不反对你不喜欢,你也不能反对我喜欢。难不成我不爱吃胡萝卜就不许天下人吃胡萝卜了?”
林黛玉冒出来一句:“我喜欢胡萝卜。”
赵茵娘拍手而笑:“我喜欢你喜欢胡萝卜。”
薛蟠瞪她:“你让小林姑娘帮你吃胡萝卜最好别被贫僧逮着。”
赵茵娘得意道:“你们逮着了么?一次也无。没有证据就不要给人扣罪名嘛。”张子非顺手敲了她一下。
王熙凤呆坐良久插不上话。贾宝玉这会子才道:“我反对你说的每一个字,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说得好!”
众人笑道:“原来你不止纯颜控,还长反射弧!”
贾宝玉竟不管他们,只将这话来回细品良久、再三赞叹。乃请教是何人所言、可能见上一见。薛蟠望了眼窗外,正看见贾琏走进来,道:“这几日贫僧不得空,闲了跟你们说说伏尔泰先生。他还没死且寿长,也保不齐能见。”贾宝玉欣喜雀跃。
贾琏才刚进屋,有个婆子匆匆而入说:“老太太那儿传晚饭了,让二奶奶带宝二爷并姑娘们过去呢。”王熙凤忙领着孩子们走了。
贾琏与薛蟠坐着吃酒,说起孙溧之事。
孙溧进京赶考,因在叔祖父家中不大自在,大腊月的搬去客栈,又染下风寒。偏他这风寒许久不好,最后竟耽误了会试。他叔祖父也不能全然不管他,考前打发了人去瞧,才知道侄孙卧病在床。
孙大人亲往客栈探望,劝道:“小小年纪好大的脾气。若在家里何至于如此?你如今也知道因病误考的滋味了,竟与你兄弟一样。”
孙溧心情烦郁,顾不上给长辈颜面,嗤笑道:“与他一样?叔祖父是真当他偶染风寒误的考么?”
书童在旁道:“三老爷,我们爷是真染了风寒,那位二爷是装的。”
孙大人皱眉道:“他千里迢迢回乡赴考不想病了,你们竟说他是装的,他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书童道:“他知道自己考不上故此才装呢。三老爷不信,只问问他身边那位余知书大叔。”
“谁是余知书?”
孙溧道:“就是余得水。叔祖父问他便好。”
孙大人还记得这个余得水,被荣国府的赦老爷讨要走了。偏他瞧孙溧的模样仿佛委实有缘故,便当真打发了个人到贾家去找余得水。余得水向贾琏道:“奴才岂能说旧主子坏话。二爷可否告诉他们奴才不在?”
贾琏想了想,这等事他说真话也不好说假话也不便,遂说:“罢了,你下去吧。”他自己亲出去告诉孙家的人:余得水让他遣去江南做事了,还不定何时回来。若想知道孙二爷的本事极简单,出道题目当面考他不就是了?
孙大人也不傻,不过是极相信亲孙子罢了,登时明白过来。拿起脚来就往孙子屋里去,当堂考他。孙二爷不一会子便头疼脚疼哪儿都疼。孙大人咬牙道:“疼是么?那就疼着。”乃喝令取大杖来,狠狠揍了孙二爷一顿。孙二爷这回是真动弹不得了。
孙大人亲往客栈接了侄孙回府将养。不曾想孙家内眷恨孙溧引得孙大人打坏了孙子,愈发给他下绊子。孙溧看孙大人颜面上强撑了十几日,连他自己带下人皆拉稀。竟不敢再住,急忙忙逃跑了。
他因病着,又恐叔祖父找上,想着整个京城只认得贾琏一个,遂来荣国府投他。贾琏出来一见,大吃一惊:孙溧竟瘦成了一干竹子!忙安置到客院,又是请大夫看诊又是替他悉心调养。偏孙溧还没好呢,扬州来信说贾敏病亡。贾琏盘算着日后去林海手底下做官,又熟悉那边的人事,得快马赶去吊唁,只吩咐王熙凤与下人照看好孙溧。
那头孙家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