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 大庆殿。
琰王刚吐过了血,精力不济,被扶着卧在榻上, 几个内侍躬着身蹑手蹑脚退出了偏殿。
“当真凶戾得很。”落在最后的小太监紧跑几步,压低声音, “方才我进去奉茶,喘气都不敢。”
“没听说?前几年好像就有个伺候的, 因为咳嗽了一声,就被砍了脑袋。”
内侍悄声道:“这些年宫里宫外打杀的,听闻一半都是惹了琰王府……”
“我也听了, 琰王府里头有口枯井, 专扔打杀了的侍从下人。”
又有太监悄声道:“说是他家里人都没了,脾性就跟着变了, 专爱将人绑起来, 凌虐致死。”
小太监听得心惊胆战:“他家人没了, 就要祸害别人吗?那别人的家不也跟着散了?”
“可不就是爱看这个?”
内侍低声:“他自己没了爹娘,就看不惯旁人其乐融融地活着,非要毁了才高兴。”
有人向后望了一眼:“多行不义, 这不就遭了报应?看这架势,怕也活不了多久……”
几个太监内侍躲在墙角嘀咕, 话音未尽,听见一声咳嗽,立时闭紧了嘴低头站定。
有胆大的, 硬着头皮低声:“洪公公。”
才进来的老宦官拎了药盅, 扫过几人, 将仍滚热着的药盅搁在一旁:“在宫里伺候,什么时候还添了嚼舌头的职分了?”
“公公, 那琰王实在可怖。”
小太监才进宫不久,怕得站不稳,壮了胆子哭道:“我们不敢伺候,求您放我们出去罢……”
“琰王打杀下人。”洪公公慢吞吞道,“你们谁亲眼见了?”
小太监一时被问住了,仍脸色惨白,哆嗦着回头望了望内侍。
“越发离谱,这两年连枯井都编出来了。”
洪公公拿过药盅,拿帕子垫着,试了试凉热:“琰王已有三四年不曾进宫住过,请安也是磕了头便走。这宫里的人,他是特意赶进来打杀的?”
内侍张口结舌,讷讷道:“可,可旁人都说――”
“旁人说什么,同咱们没关系。”
洪公公掀了眼皮,淡淡扫他一眼:“在宫里伺候,要想不掉脑袋,靠得不是嚼哪个王爷贵人的舌头。是把嘴巴闭紧了,少说话,明白吗?”
内侍不敢顶撞,低头应了,退在一旁。
洪公公已是宫里的老人,侍奉三代,受了内东头供奉官,正经有俸禄的八品衔。几个太监内侍都没胆子顶嘴,规规矩矩站着,噤声受了教训。
洪公公看过这几个人,将药盅扣好,摆了下拂尘:“罢了,都出去吧。”
几人如逢大赦,忙不迭行礼,抢着逃出了殿门。
洪公公立了片刻,轻叹一声,将萧朔紧闭的房门轻轻推开。
屋内寂静,掌了盏半暗的灯。
窗户不曾关实,冷风携着月色灌进来,映出隐约人影。
萧朔并未在榻上休息,立在屋角,正用盆里的清水净手。
“琰王殿下。”
洪公公放下药盅,低声道:“那几个不长眼乱嚼舌头的奴才,已申斥过了……这些年宫里越发不像话。”
“也不知是什么人,竟编出这些子虚乌有的话来传。”洪公公说着话,留神看他神色,“是我们管教的不严,您切莫往心里去。”
“没什么可往心里去的。”
萧朔拿过布巾,擦了擦手:“他们说的,也不尽然便是子虚乌有。”
“殿下又说赌气的话。”洪公公哭笑不得,“老仆在宫里伺候这么些年,您的心性,如何还不清楚?就是当年――”
洪公公话头一顿,自知失言,将手中药盅放下:“总归,先帝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晚辈……也就是云小侯爷和殿下了。”
萧朔蹙了下眉,垂眸伫立良久,周身冷意稍淡了些许。
他擦净了手,将布巾放在一旁,又换了盆清水,重新将手浸进去。
洪公公察言观色,稍稍松了口气:“您同云小侯爷说上话了?”
萧朔垂眸:“说过了。”
“那就好。”洪公公放心道,“您在殿上说的那些,不说皇上,老仆都险些被唬得信了……”
“那些话。”萧朔眸色阴沉,冷声道,“也不尽然是子虚乌有。”
洪公公愣了一刻,忽然反应过来:“云小侯爷当真受了拷打?!可是被送进御史台的时候?可御史台分明――”
洪公公迟疑半晌,又试探着问:“小侯爷如何……可还好么?”
萧朔阖了眸,将手拿出来,又换了块布巾擦净。
“您……”
洪公公看着他,心中终归难过,过去拦了拦:“老奴知道,您见了当今圣上,心中……不好受。”
“可也得提醒您一句。”洪公公悄声道,“您查着的那些事,心中有数便是了,万不可拿来质询陛下。往事已矣,故人已逝,先帝端王若尚在世,定然只愿您无病无灾、平安喜乐……”
萧朔神色漠然,垂眸看着眼前清水:“我知道。”
洪公公怕他再没完没了濯洗下去,亲自端了水,出门倒净了,又拿了个暖炉回来。
药已温得差不多,洪公公试了试,一并端过来:“殿下,这是静心宁气、养血归元的药,老奴看着太医熬的。您今日牵动心神,竟在殿前吐了血――”
“喝什么药?”萧朔蹙眉,“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洪公公怔了下,细看过他气色,松了口气:“那就好。”
“您这些年都假作身子不好,年年请梁太医去府上。就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