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门大营乃是番禺入海口旁的重要关卡, 自然也设了炮台,就是为了防备海贼侵扰。这种岸上的大炮,可比船上百来斤的小炮厉害多了, 远远就能击中来犯船只,兼之易守难攻,又有数千守军, 根本不惧敌人。
然而今日,形势突然大变。炮还是那些炮,要塞也依旧坚实,大营里的兵将却少了许多,王翎把亲信抽调一空,只剩下极少量的守军, 哪怕躲在炮台之后也难免乱了阵脚。原本威慑十足的大炮, 对付那些蚱蜢小船反倒鸡肋的厉害,而悍不畏死,一心冲锋的海贼, 更是让人心惊胆颤。
番禺上次遭到海贼袭扰都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将士本就懈怠, 如今主将不在, 大军远征,纵然有心死守, 也是力不从心。更要命的, 还是青凤帮的做派。
“我青凤帮最是仁义, 尔等不过是混口饭吃, 只要放下刀枪便不追不杀, 何不为自家留条性命?”
不知多少人高声喊着类似的劝降言语, 若是换一个匪帮, 恐怕真没多少人会信。然而青凤帮是有先例在的,当年遇上官兵,也是只拿兵械粮秣,官军逃也就逃了,并不会刻意伤人,故而连邱大将军都未曾着力讨伐。现在人家都把台阶递到跟前了,哪还有硬撑的道理?
只强攻了半个时辰,斗门的炮台就扛不住,而炮台一旦失守,大营就如待宰的羔羊一般。蜂拥而上的青凤帮众开始欢天喜地的搬起了战利品,甚至有人把主意打到了那些沉重的铜炮身上。
至于那些逃兵,还真没人搭理,钱粮都放在面前了,谁还肯费时费力的砍人?
“东家,这次咱们收获颇丰啊!”虽然死了些人,沉了些船,但是比起战获,都不算什么了。
面对手下兴高采烈的叫唤,沈凤笑了:“这还是第一家,赶紧搬了货物,咱们再去别处碰碰运气。”
这次为了讨伐赤旗帮,官军可是抽空了沿海不少卫所的兵力,现在要船没船,要人没人,可不就是他们打劫的大好机会吗?有伏帮主坐镇诱敌,他们得赶紧再跑几家才行。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是当真让不少人乱了方寸,番禺都有多少年没遭过匪患了,现在一堆海贼连斗门的炮台都攻了下来,长驱直入攻陷府城还不是举手之劳?
性命攸关,由不得人不急。一封封急报,一艘艘快船飞驰而出,想要招大军回援。然而此刻的王翎,却还滞留在两岛之间,拿不定主意。
“敌军狡诈,若是不围困乃至攻下罗陵岛,他们是不会冒头的,如此行迹诡秘,对于大军实在是隐患。”王翎顿了顿,看向面前诸人,“你们有何见解?”
一群参将、千户面面相觑,他们可都是听话的,这才被留在了大帅身边,现在若是唱反调,岂不是要被人记恨?
见众人不肯答话,王翎的面色也不太好看。为了排除异己,他的确踢走了不少人,却也让自己身边连个谏言者都不剩了。
沉默半晌,王翎呼了口气:“敌人兵少,我军兵多,唯有正面交战,才能一决胜负。”
这话听得众人更是沉默,都折了三分之一的兵力了,若是在陆地上,怕是全军都已经哗变溃逃,哪还有交战的机会。现如今也不过是仗着身处海上,又深陷敌境,这才勉强能稳住军心。再说了,正面交战他们是占优势,可敌人会给他们这个便宜吗?
有人憋不住了,低声道:“大帅言之有理,只是敌人狡狯,还不知在罗陵岛布下了什么圈套,若想攻岛,还要精心打算……”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的废话,让王翎眉头都皱了起来,想要斥责,又把话憋了回去。此刻士气不振,他也不能再莽撞行事,惹出麻烦了。
然而打还是得打,要是寸功未立,还折损了这么多兵将,他回去实在没法交代。可话是这么说,一想起徐显荣之前的疯言疯语,又让王翎坐立不安。难不成青凤帮真会配合赤旗帮?不应该啊!当年沈凤都被邱晟当狗一样逐出去了,还能乖乖听命于邱晟之女?而且他的线报也不会错,青凤帮是真损了三个头目,险些跟赤旗帮火并,这样的深仇大恨也是能轻易化解的?
除非有什么东西,能让沈凤放下芥蒂,冒险帮这个忙……啊!王翎突然想到一事,沈凤可是花名在外,是个男女不拘的浪荡子,万一赤旗帮的首领用邱小姐做饵呢?
一想到此处,王翎背上的汗都下来了,只觉得心中焦虑丛生。然而刚才说过的话,此刻又不能马上吞回肚里,干咽了口唾沫,王翎才道:“偏师新败,今夜不宜劳师动众,先整兵休憩,等到明日再开拔不迟。”
最迟后日,他派出的信使应该也能带回消息了,还是拖上一拖,不急着动手为好。
王翎想的是美,也算是中规中矩的办法,然而入夜之后,事情就出了变化。明明是空寂海上,竟然四面都冒出了歌声。
黑着脸从屋中走了出来,王翎盯着黑黢黢的海面,冷声问道:“这吹的是什么?”
下属声音有些发颤:“似乎是海边的渔歌……”
只这一句,王翎就知道了敌人使得是什么毒计。就算是他的船队,也有不少渔民出身的将兵,大半夜吹奏渔歌,不就是为了搅乱人心,让他们丧失士气吗?
“派人去四面驱赶敌船,不可走的太远,也不可轻易炮击。”王翎立刻下令道。
这大半夜黑漆漆的,无星无月,万一走得远了,被敌人设伏吞下可就糟了。放炮驱赶更是想都不用想,夜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