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佐的要求,本来就是王维此行的目的,他又瞄了一眼那边正在人堆中痛呼豪饮的元载,向顾佐道:“那就给你透个底,说起来简单,就三条,全是杨相的底线,我临来之时,他叮嘱的十七八条我也就不提了,说实话也没记住,你不用理会。”
顾佐笑道:“自己人,咱们就在饭桌上定了吧,你说。”
王维小声道:“头一条,把清君侧的旗号放下来,号子也别再喊了。”
顾佐笑道:“可以考虑。”
王维又道:“第二条,让新任剑南节度上任。”
顾佐问:“是谁?”
王维道:“杨相说了几位,你不用管,他的底线是,实在不行,可以由你们指定一位,但这是朝廷的颜面所在,节度使不能空悬。”
顾佐又问:“那益州托管委员会呢?”
王维道:“杨相没提,你们就接着干,我建议,可以考虑挂在节度府下。”
顾佐想了想,道:“那我们建议,由你老兄出任剑南节度使。”
王维笑而不语,举杯和顾佐碰了,一饮而尽。
“第三条,今年的两赋,因为战乱可以免除,但政事堂很缺钱,他要求剑南道至少上缴二十万贯,什么都不要,就要制钱。”
顾佐问:“什么意思?”
王维冷哼:“听说咱们那位陛下开口了,跟杨相要钱一百万贯,杨相很狼狈。”
顾佐好奇:“陛下到底在干嘛?”
王维摇头:“谁知道呢?”
顾佐很是振奋:“如此看来,政事堂不会再向南诏用兵了?”
王维嗤笑:“原本杨相有这个打算,但户部空虚,实在拿不出钱来了,从外州调兵,花费倍之,没有一、两百万贯绝对办不到,就算是有这笔钱,陛下既然开口,那也就没这笔钱了。”
顾佐满意道:“那行吧,就这么定了。”
王维举杯:“好,来,我敬顾老弟一杯!”
当天晚上,王维就被人领着,悄悄去了位于永昌诏的少室山,而顾佐则在长史院中等来了偷偷摸摸进门的元载。
“恭贺元评事荣升度支郎中!”顾佐笑吟吟道。
元载很兴奋,同时也很紧张,户部度支郎中是很重要的职司,虽说眼下只是杨相为了出使南吴州而行的权宜之计,但他有信心,在韦见素的关照下,回到长安之后能够坐稳。
这个突如其来的官职,令他向着顾佐所说的“宰相之气”迈进了重要一步,因此,兴奋之余,对顾佐也更加敬怕了几分。
“此来南吴州,李宅使言道,若是顾先生有何难处,尽管道来,我们在长安一定想办法解决。”
顾佐笑了:“李宅使太客气,何须如此。”
元载忙道:“要的,要的!先生言必中的,不单是李宅使,连太子都很钦佩,说及长史,必称先生。”
顾佐道:“这次来,你不会是又想求算吧?”
元载恭敬道:“上回先生说,安禄山必反,如今迹象已愈发明显了,杨相已调封常清坐镇河东,遣高仙芝紧守潼关,李宅使想问,能否守住?”九饼中文
顾佐道:“那就送你们最后一算吧。”说着掐了半天指头,道:“潼关,有边不可守。”
元载问:“这是何意?”
顾佐摇头:“此为天机,我也说不清,需得你们自己琢磨。”
得了这一算,元载不敢再问,顾佐却提了个要求:“有件事情,想请李宅使帮忙,当然,能帮则帮,帮不了也无妨。”
“先生请说。”
“我非常想知道,陛下收了那么多钱,都花在什么地方了,不知李宅使能不能帮忙打探?”
“是,回长安后,我必转述先生之意,李宅使也必竭尽所能。”
两位天使在南吴州得到了盛情款待,一直住了半个多月,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自五月一日开始,南吴州大演武场树立的“清君侧”大旗,以及各处悬挂的标语横幅渐渐撤去。与此同时,益州、黑山郡城、通海郡城的相关旗帜也都被换了下来。
六月初,益州托管委员会向政事堂上书,请求朝廷派遣新的剑南节度使履任益州。
六月底,政事堂晋尚书右丞王维剑南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王维于七月初抵达益州,开始主持剑南节度府事务。
坊间传言,益州托管委员会向政事堂建议了两个人选,一个就是王维,另一个是益州长史崔圆,但政事堂最终选择了王维,让青城派长老余海沧摔了杯子。
令天下侧目的是,王维履任之后,并没有撤销益州托管委员会,而是将其更名为节度幕府,任命怀仙馆的杨鉴为掌书记,唐门的唐浚哲、罗浮派的陆峤、青城派的余雨同、丽水派的王如虎分别任命为幕友。
七月底,户部正式下文,免除了剑南道和南诏今年的两赋。
八月中,新履任的益州节度使王维高调上书,剑南道和南诏感念朝廷恩德,军民百姓踊跃捐纳,报效天子两亿钱。政事堂当即下令予以嘉奖。
这一系列操作都被天下宗门、各道州郡看在眼里,表面上不说,但底下早已是一片哗然。
怀仙馆兴兵清君侧,将三万益州军(也有说十万)一战而灭,不仅如此,还占了益州,所有人都等着朝廷调动兵马,予以围剿。
可结果呢?这件事就完了?大家还是好朋友?
能不是好朋友吗?一个撤去战旗,报效天子两亿钱,一个主动更换节度使,还免了对方两赋,真是好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