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自救团的日益壮大,成员数目激增,带来的首要问题就是粮食。
联邦政府的粮食储备仓都在西郊,那里现今是被伊尔科技封锁了,眼看他们是打定主意不会开仓放粮,届时必然要做过一场。游行是已经无用了,再进一步就只会是战争。
入团的时候,成员家里的粮食就要统一上缴,然后集中分配。这一项规矩的确给自救团前期的发展带来了许多困难,也导致加入的多是没有余粮的真正饿人。
忍饥挨饿几乎是必然的,但事情的转机就在互助会这边得到了一套荣绒资助的合成食品生产线。
合成食品需要原料和机器,这么多年来也有许多独到的发展,不同系列的合成食物可能会用到不同的生产工艺,对应生产线机器的调整,合成人造肉的机器与合成能量棒的机器就是不一样的。
荣绒给互助会的这一套,可用来生产速食冲泡粉末。也就是把食物蒸熟、杀菌、碾碎、烘干、混合,一系列的工艺流程,最后得到一袋子奶粉似的玩意,温水即冲即食。
不必小看人类科技,因为这种合成食品流水线,是可以把树皮和草根加工成真正的食物的——合成食品,震撼人心。
把这样一杯速食冲泡粉做成的糊糊端上餐桌,对厨师和食客都算得上一种折磨,不过对政客来说,这他妈可真是救星。
人人都有糊糊吃,平均分配,不必担心有人心理失衡,所有人都是吃的这玩意,不必觉得有谁在搞特权。平时挖到的野菜,去山里剥的树皮,都可以投入生产线,乃至一些昆虫也可以加入进来,那都是为了补充蛋白质、糖分、微量元素和维生素。
不管用的材料有多奇葩,最后产品的味道永远是大同小异。
情况就是这样,自救团这边依靠互助会的生产线暂时解决了粮食问题,也成功把矛头指向躲在墙后好吃好喝的公司群体。
对中洲人来说,饮食标准的大溃败着实是痛彻心扉。
物质食粮的丧失必然要有精神食粮的填补,人这种东西,说到底是脆弱的。自救团的成员们每天都会举办各种活动,倒也不必专门弄一个文艺大队出来,多是一些全体参与的体育活动,或者是主题辩论赛一类的,平时工作忙,还得抽空学习知识,尽可能把时间都安排满,免得闲下来想东想西。
如今的形式是这样的。自救团在鼓山民众里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但并非所有人鼓山市民都参与了进来,如今他们的规模接近十七万人,主要集中在南区和东区的居民社区以及一部分公共设施。公司的人员与拥趸加起来也有四万余人。剩下还有将近二十八万人处于无组织的盲目状态。
他们会日渐陷入绝望的境地,届时就是做出选择的时候。当然,抱团也是很正常的现象,常常是一个社区,一栋居民楼为单位,他们组成一个联合,拒绝外人进出。
自救团的人每天都会去各地宣传,常常也是被拒之门外。
在已经加入自救团的社会各界成员里,医生的数目是最少的,有医生,但医用器材和药品也极度稀缺。医院的病房里,尚有许多人在挣扎,自救团也安排了同志去负责护理工作,鼓山一中的那位重伤员,在漫长的痛苦挣扎后,最终是离世了。
边宁回来得太晚,那位同学长时间的发烧,大脑的功能已经基本丧失。
可就算边宁早些回来,也不会起什么作用。
彼时那位同学已经被送进医院,由自救团的同志负责照顾。边宁他们接到消息是在人走后半个小时了,大家一起去医院把尸体接回来。
两位重伤的同学都是在同一个医院死的。
人死了就是死了,说得再多也无意义,且他们都是家在外地的学生,父母在外,尚且不知孩子已经离去。于是给他们送行的就只有这帮未成年的同学。
当时是日暮,紫黑色苍穹上的日轮在西边天际线从底部开始消解成大片的结晶蝶,这个过程会持续大约两个小时,像是一群黑鸦在耀眼水晶轮盘上升起。
平心而论,这样的景色,真的仿佛奇迹。假使不是在秘境里,而是在更广阔的某处天地,人们会趋之若鹜。
现在大家都知道,人死后也会化蝶了,于是看着天边结晶蝶飞起,又看看白布裹盖的尸体,心里极大的悲情忽得被天地奇景消解,只感到一种命运使然的平静。
边宁拿着话筒主持葬礼,在教学楼后的一处小广场。
“今天我们在这里,怀着悲痛的心情。”他说着这些话,突然很理解那些在台上发言的领导们,大家都用的同一套说辞,今天我们在某处,怀着怎样的心情,可以适用于各种场景,这种套话听多了,自己一旦开口,居然也是是这些玩意。
“我们中又一位亲爱的同学离我们而去……”边宁说着这些叫他感到厌烦的话,凝视着死者,就放在床板上,摆在地上,很低,铺着布,白布随着四面八方的气流慢慢抖擞,站起来的时候,人看着很高大,躺在地上不动弹了,看着就是很可怜很小的一堆。
白布凸出人的轮廓,覆盖全身后,无端给人很大的窒息感,连面孔都遮住,死人自然是不需要呼吸了。
当人意识到一个可交流的同类再不能发声的时候,袭来的先是孤独,再是恐惧,再有的愧疚、惆怅、恶心、酸楚一系列杂念。
边宁而今便是极大的惆怅。
如果一定要把死归咎给谁,那就归咎给边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