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影扑腾一下跳起来,止不住地开始傻笑:“她居然真的来了!也不枉你累得半死,还要坚持在林子里练剑哦!”
裴寂冷声回应:“我不是专程在等她。”
“是是是,你没有专程等她,没有在上一层塔里累得半死只想休息,更没有一直悄悄往竹林的入口方向望。”
承影摇头晃脑,阴阳怪气地喟叹一声:“明明已经体力不支,还要把宝贵的休眠时间用在小竹林练剑上,真不愧是剑修啊。”
这声音好烦,裴寂不想搭理它。
身着黑衣的少年下意识抿平嘴角,将勾起的小小弧度悄悄抹去,选择了最为简朴呆愣的开场白:“做噩梦了?”
“才没有!”
宁宁瞪他一眼:“我夜里睡不着,出来走走——倒是你,这么晚了还练剑啊?”
裴寂低着头看她,眼底像是笼了层极轻极淡的笑意,微不可查:“我也睡不着。”
承影:“呵呵。”
他两耳不闻承影事,人为地将这道声音彻底屏蔽,随即十分熟稔地将笑意尽数敛去,垂头在储物袋里翻找什么东西。
宁宁心下好奇,眨巴着眼睛打量他。
裴寂方才练过剑,乌黑发丝浸了汗滴,凌乱散在额前与鬓边,与冷白肤色两相交映。面庞被冷寂的月色一照,眼底泪痣盈盈,好看得过分。
而他的手指修长细瘦,弓起时能见到凸出的骨节,不消多时,便有一个圆形物件出现在手中。
那像是小食或甜点,被白纸一丝不苟地包裹起来,悠悠夜风一吹,携来桃花花香的味道。
裴寂把手臂向她身旁靠拢一些:“给你。”
“这是什么?”
宁宁毫无防备地接下,抬眸飞快望他一眼:“现在可以打开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寂抱着剑的姿势更紧了一些。
但他还是面无表情点了头。
打开层层叠叠的包装纸,那股沁人心脾的气息便愈发浓郁。
竹林里的浅浅树息与桃花香气扑面而来,月光照亮被一丝不苟装在最里层的惊喜。
那居然是一块鲜花饼。
修真界没有这种吃食,她当初与贺知洲讨论食谱,曾专门提到过贩卖鲜花饼致富的可能性。
可惜后来两人尝试着做了几次,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自此不了了之。
她只是在无意之中,很随意很随意地向裴寂提过一次。
“味道也许不对。”
他的声音被绷得极紧:“我不知道做它的法子。”
对啊。
她什么都没告诉过裴寂,原材料、制作方法和流程工序,他全都是一无所知。唯一知晓的,只有一句简简单单的“裹着花瓣的酥饼”。
可裴寂偏偏就做了出来,还将它认认真真一层层包裹在纸里,一本正经地送给她。
宁宁怔怔地又看了看他。
黑衣剑修,眉目冷冽,方才枝叶纷飞、剑光大作的景象犹在心头,然而就是这样的裴寂,却也会呆在厨房拿起锅碗瓢盆,一遍又一遍琢磨着花瓣与淀粉的烹饪方式。
……裴寂也会穿围裙吗?
不对,古代理应是没有围裙的。
她胡思乱想,脑袋里不受控制地冒泡泡,拿空出的左手蹭了蹭脸颊。
这也太犯规了吧。
宁宁没敢再看他,捧着桃花饼低下头,张嘴咬了一口。
酥皮柔和,在唇齿之间层层碎开,淀粉酥香与桃花清甜交织而来,温柔得不可思议。
是甜的。
好甜好甜,让她情不自禁地感到开心。
裴寂一言不发,在见到女孩咬下第一口的瞬间握紧剑柄,指节隐隐发白。
然后宁宁咧开嘴角抬起头,整对瞳孔里尽是毫不掩饰的笑意:“好吃!”
整颗心脏都松懈下来。
他喉头微动,别开脸低低应了声:“嗯。”
在一阵局促的寂静里,裴寂又听见她的声音:“对了,你……你还好吧?在见到谢逾之后。”
宁宁问得小心翼翼,他则始终没有表露出丝毫与悲伤相关的表情,闻言沉声道:“无碍。”
顿了顿,又迟疑着开口:“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关于我娘亲的事?”
宁宁兀地抬头,睁圆了眼睛。
“那不是多重要的故事。”
裴寂语气很淡,仿佛在讨论今日的天气,提及往事时微微勾了唇,眼底是满带嘲讽意味的冷笑:“她出生于世家大族,偶有一日路见不平,救下一位重伤昏迷的青年人,两人互生情愫,偷食jìn_guǒ。”
那位青年应该就是谢逾。
宁宁没有插话,静静往下听。
“可惜那人并非良配,只是为接近她,从而盗取世家功法的魔。待她冒天下之大不韪,自家族禁地盗来功法——”
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住,瞳孔里的自嘲之意更浓:“魔族便大肆攻入城中,仅仅一夜时间,家人、财富、修为,什么都没有剩下,唯一留下来的,只有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孽种。”
孽种。
宁宁心头一颤,缓缓蹙了眉。
这是裴寂从不曾向旁人倾诉的言语。
他性格要强,倔得要命,从来都不屑于向他人展示自己曾经的伤疤,可此时此刻,却破天荒地想让宁宁知道。
裴寂说不清楚自己的所思所想。
他的力量何其微不足道,对外界肆无忌惮的折辱无能为力,只能咬着牙不让自己出声求饶,一天又一天地苦熬。
久而久之,少年逐渐习惯在蔑视与排斥中过活,疼痛、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