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 当年宋小姐与鸾娘女扮男装夜间同行,被人撞破之后,误以为她与不知名姓的男人有染。”
林浔很是认真,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莹白龙角被灯火映出暖玉般的微光:“世家大族顾及颜面, 将她匆匆嫁给骆元明, 后来也许出于机缘巧合, 她撞破了骆元明炼魂的丑事。”
贺知洲饿得前胸贴后背,吃包子跟削铅笔似的, 刚进嘴里就是一通风卷残云,一边吃一边接话:“于是骆元明给她下了禁制,不能向别人透露与此相关的任何信息——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宋纤凝?”
宁宁应道:“城主夫人莫名身亡, 他的嫌疑定然不小。骆元明或许是想用这种法子暂且稳住宋纤凝,没想到她怒不可遏, 不但和他大吵一架,还搬进了别院居住。”
旁人只道夫妻二人感情不和, 万万猜想不到当初宋纤凝的愤怒与无助。
与唯一的好友遥遥相隔、被家人当作联姻工具无情推开、毫无感情的丈夫满手血污, 她却一个字都没办法向外人诉说。
所以当她与裴寂去往宋纤凝卧房时, 才会发现那本《紫薇术法录》格外崭新。
宋纤凝学过符法,但因出身名门正派, 对邪术并不感兴趣。那是她在察觉丈夫不对劲后才买下的书籍,目的只是为了探明何为“炼魂”。
宁宁把一缕发丝在指尖缠了一圈又一圈,凝视着窗边跳动的烛火,微微皱眉:
“奇怪,鸾城里的少女失踪案应该发生在不久之前, 但宋纤凝几年前就与骆元明成了婚……莫非这些年来, 他一直在生祭女子炼魂, 却从未被发现么?”
“他会不会一直在挑选无依无靠的孤女下手?”
贺知洲叹了口气:“这件事之所以被爆出来,是因为某个郊外的农家女莫名不见了。我去拜访过她家,家徒四壁,只有一个重病在床的娘亲——听说她娘亲察觉女儿失踪,硬是拖着满身的病,用整整两个时辰一步步走到鸾城,这才向刑司使报了案。”
宁宁点头。
据她所知,被察觉失踪的女孩有五六个,多为父母双亡的风尘女子,就算莫名其妙消失,也很少会有人愿意追究。
骆元明从识海贫瘠到后来的修为一日千里,由金丹一重到元婴,其间经过了漫漫数年光阴。如果他当真一直在用炼魂提升修为……
那这么多年过去,究竟有多少女子丧命于此?
“我之前还在纳闷,城主府上的鸾鸟像为什么非得转来转去,原来是他监守自盗,刻意制造视觉死角。”
贺知洲有些义愤填膺:“那时失踪案还没被爆出来,恰好宋纤凝又自幼体弱,骆元明见她不从,定然就起了心思,安排出一场重病身亡。”
“宋小姐去世之前与鸾娘时常通信,虽然不能亲口告知城主府内的秘辛,但从她字里行间的语气来看,鸾娘一定察觉到了不对劲。”
林浔摇了摇笔杆:“后来她从宋小姐口中得知那家邪术商铺,联想起骆元明修为大增一事,才会问出‘有没有肌骨重塑、蕴养灵力的法子’——也就是在那时,鸾娘头一回知道了炼魂术,并大致猜出城主问题不浅。”
之后便是宋纤凝离奇病故,鸾娘性情陡变,展开计划一步步接近骆元明。只不过——
“对了!”
宁宁戳一戳裴寂手臂,侧了脸无声笑笑:“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潜入城主府、见到鸾娘深夜独自走出房间时,她的模样比之前所见更美了?”
他之前独自靠在角落的墙上,结果被宁宁强拉着坐在桌前参与讨论,闻言略一回想,抿唇点了头:“嗯。”
“当时我就觉得,她像是在灵气极强的地方细细滋养过一番。而且鸾娘与骆元明回房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今夜太乏了’。”
宁宁缓声道:“鸾娘要想查明真相,就必须找出骆元明囚禁女孩的确切地点。可她一没能力二没线索,在整个鸾城里孤立无援,还能怎么办?唯一的法子,就是让骆元明亲自带她前去。”
“所以说,他们俩之所以夜半出房,就是在吸取由那些女孩炼出的灵力?”
贺知洲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稳下心神努力思考:“对啊。骆元明对鸾娘的喜爱不像是假,她只是个没什么修为的凡人,注定有老去的一天,而他又想与之长相厮守——这样一来,只要鸾娘故意借此伤春悲秋几回,骆元明就必定会亲自带她前去那个地方,保她容颜不老。”
他说到这里,又不免有些担心:“鸾娘这卧底当得够彻底啊。你们说,她会不会被这花花世界迷了眼,不愿放弃容颜永驻,从而反水倒戈,和骆元明统一战线?”
“她若是有意反水,我们哪能走到这一步?”
宁宁抬眼笑笑:“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她要劝我们喝下九洲春归、而师姐又在其后莫名失踪?为什么我和裴寂能撞见被人调戏的阿卉姑娘,而孟诀师兄又倒在她家门前,最最恰巧的是,卖画奶奶居然保留着一幅与她们两人相关的画?”
她用一只手托住右边脸颊,瞳孔被烛火映成漂亮的橙黄,声线轻柔温和,带着股笃定的力量:
“她虽然口不能言,却安排了人一步步引导我们发觉真相。今晚我与裴寂见到鸾娘与人传信,她之所以会露出满意的神色,应该就是因为那些人圆满完成了任务。”
贺知洲有些懵了。
“也就是说,打从我们喝下九洲春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入了鸾娘的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