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净澄澈如水的双眼稍稍眯起,陷入回忆时,瞳孔里仿佛蒙了层模模糊糊的雾:“多亏那位玄虚派弟子出手相救,解决了大半抢匪,才助我逃脱一劫。”
他说着弯了弯唇角:“他名为贺知洲,听说与宁施主熟识。”
宁宁听他描述,下意识在心里勾勒出了一个侠肝义胆、修为高深的少年剑客形象,这会儿猝不及防地被安上贺知洲的脸……
对不起,她只能想到一颗被夹在飞舟上的诡异人头。
“贺知洲?”宁宁掩饰不住语气中的讶然,“他居然这么厉害?”
“是啊。”
明净若有所思地遥望远处,语气深沉:“那群妖修七成打他,三成打我。要不是绝大多数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我也就没办法趁乱逃跑了。”
宁宁:……
结果是你们两个一起被围殴,你这家伙还直接跑掉了啊!这样做对得起见义勇为帮你的贺知洲吗喂!
惨还是贺知洲惨。
宁宁在心里把这位看上去十分正经且靠谱的僧人拉进了危险名单。
“既然你我二人都无心争斗,那小僧便先行告辞。”
明净朝她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声线仍旧温和:“施主保重。”
宁宁点点头:“明净师傅再见。”
她与明净没有任何恩怨纠葛,因此道别得格外利落,等分道扬镳之后,周遭便又只剩下宁宁一人。
方才四名音修弄出那么大的动静,除她以外却一直没有旁人再被吸引过来。想必这林子里人烟稀少,其他弟子们都被分散送去了别的地方。
宁宁一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一边打量着林中景象。
树林仿佛沉浸在之前的阴乐里,夜色如海雾般徐徐生长,像宣纸上的墨团那样缓缓氤氲开来,带着丝丝缕缕透骨的凉气。从不远处传来几声幽幽鸟鸣,没有了鸟雀应有的轻快灵动,凄厉得有若哀嚎。
至于前方则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树枝倾斜的影子好似魍魉乱晃的指节,一颗被荧光照得惨白的人头浮在空中——
等等。
树林里怎么会有浮空的人脑袋?
宁宁被惊得浑身一僵,等勉强看清不远处的情景,才终于长舒一口气。
原来那不是什么浮空的人头,而是身穿黑衣的裴寂。
这样说来,在原著里,男主的确是最先出现于一片不知名丛林的。
他的衣物与夜色浑然一体,偏偏皮肤又是极为惹眼的冷白,被树林里肆意生长的灵菇一照,整张脸就像盏行走的长明灯,真正意义上白得发光。
裴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在四目相交的瞬间也愣了愣。
“小师弟!”
宁宁心里没他那么多顾虑,一路小跑着上了前:“好巧,你怎么也在这儿?”
离得近了,才发觉他脸上有几道带血的划痕,似乎刚经历过一场打斗。
“我听见几声钟响,顺着灵气赶来。”裴寂将她上下扫视一番,声音有些哑,“你受伤了?”
宁宁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没跟他们打起来。”
说罢停顿片刻,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盒药膏递给他:“明明你才受了伤,也不好好处理一下——你和别人打架啦?”
“小事。”
裴寂伸手将它接下,等简短道了谢,又听宁宁道:“既然遇到了,不如我们俩结个伴一起行动吧?试炼秘境凶险万分,同门之间好歹有个照拂。”
要是在以往,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裴寂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他从小到大习惯了独来独往,若是有旁人待在身边,只会无端觉得厌烦。可此时却不知怎地生出了几分犹豫,抬眼瞥见宁宁直勾勾望来的目光,心口不受控制地用力一跳。
这种感觉捉摸不透又难以掌控,裴寂并不喜欢。
可他还是破天荒地别开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
两人白日在鸾城中走了整整一天,如今时值子时,正是最为困倦疲乏的时候。
裴寂的野外生存经验显然比宁宁丰富许多,走走停停没过多久,就带着她找到了一处可供休憩的山洞。
洞穴很小,像个在山壁上内陷的凹槽,最多能容纳六人不到。
石壁之上藤蔓丛生,将嶙峋石块染出生机勃勃的翠色。几株灵菇生长在角落,像一盏造型独特的小台灯,散发出源源不断的莹白柔光。
只是这光线过于黯淡了些,在黑丝绒般的夜幕里显得微弱又渺茫。一缕缕薄光夹杂着疏影,像深海中随波摇曳的暗潮,被夜风轻轻一吹,便成了四散的浪蕊浮花,为整个洞穴染上静谧的浅灰。
尤其是四周寂静无声,山洞又格外狭窄逼仄,在幽谧如柔波的午夜里,难免生出些许难以言明的暧昧。
“暧昧”这个词,很是叫人讨厌。
为了方便野外生活,修士的储物袋里往往装有一两床被褥。因洞穴狭窄,他们的间距并不算大,只隔了一人左右的距离。
宁宁还是头一回与同龄男生在同一处地方入眠,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些难为情,平躺侧躺都觉得不对劲。
但她毕竟是师姐,此时此刻总不能露怯,只能故作镇定地背过身去,把声音压平:“我睡了。”
身后传来澄澈干净的少年音:“嗯。”
于是四周的声音都渐渐如潮水褪去,只留下充斥整个山洞的浅淡微光。
夏天的夜晚带着连绵暑气,像点点星火落在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