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贺知洲从刑司院领出来后, 天羡子便带着弟子们来到了城主府。
鸾城商贸发达,是出了名的富饶阔绰,城主府内自然也穷尽奢侈浮华之景, 放眼望去, 连每一块地板缝里都写着四个字:
我很有钱。
宁宁之前去过的迦兰城虽然也曾是商业要地, 但毕竟埋在水里沉寂了那么多年,加之城主府邸以雅致内敛为主基调,气质与此地截然不同。
穿越气势恢宏的正门, 再经过高墙掩映、灯火通明的长廊,在一片喧哗笑声与琴曲琶音之间,便抵达了用来迎客设宴的前院。
“天羡长老!有失远迎, 有失远迎!”
领路的小厮刚退下,一位身着华服的青年男子便上前迎来,将宁宁等人粗略扫视一番, 朗声笑道:“玄虚剑派弟子皆乃少年英才,想必贵派今年也定能力压群雄。”
天羡子哈哈大笑:“多谢城主吉言。”
说罢又抬眼望向青年身后的红衣女人:“这位定是城主夫人吧?”
城主侧过身去,声线温和:“来, 鸾娘。”
那女人站在高墙阴翳之下, 又被青年挡去了大半身影, 直到她在天羡子的问询后缓缓上前,宁宁才终于看清此人的模样。
她生得绝美, 勾人的桃花眼中嵌着琥珀色瞳孔, 犹如雪山之上融化的冰水, 虽则潋滟生姿, 却清清冷冷, 没有太多属于活人的温度。
一袭红裙由龙绡与云锦织就而出, 龙绡单薄如纱雾, 锦缎瑰丽似烟霓,两相交织之下,汇成一幅花荫簇簇的薄雾烟霞图,更衬得她身姿摇曳、美艳非常。
宁宁来鸾城前做过功课,城主姓骆名元明,是元婴高阶的天才符修。
他在此前还有过一任妻子,听闻是个体弱多病的官家大小姐,嫁给城主没多久,便因身染重病撒手人寰。
现如今的城主夫人名唤鸾娘,因自小便被卖入花街,早已弃用了原本的名姓。
一个是声名显赫的城中之主,一个是身份低微的舞女,这两人本不该有任何交集,骆元明却在某次宴席之上对她一见钟情。
这段浪漫佳话被城中百姓争相传唱,两人的爱情故事被写出了十多个版本,一个比一个曲折离奇,一个赛一个暧昧香艳。
甚至城主去世多年的老娘都在话本子里有幸复活,直接甩给女主角鸾娘一堆银票:“五百万灵石,离开我儿子。”
要论离谱之程度,阎王爷看了都能气哭。但也由此可见,不论古今中外,人民群众吃瓜嗑cp的热情都是始终如一的。
鸾娘本是冷着脸,在听见骆元明声音的刹那神色微松,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她是舞女出身,行走时身姿妩媚多情,连带着裙摆招摇晃动,锦缎于长明灯下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天羡子与夫妻俩简单寒暄几句,随即带着众人入了筵席。
城主府前院宽敞得不可思议,桌席依次摆开,盛放着各式糕点与菜肴。宁宁和大师姐关系最为要好,便一直与郑薇绮并肩同行,光影交错之间,望见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来自梵音寺的明空小师傅仍然被一大群人围在中央,讲些连他自己都听不懂、全靠在佛经里背诵下来的大道理。
周围一群人不懂装懂,纷纷点头应和,要是有谁出言询问,便会收获一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怜悯眼神。
万剑宗早早到了此地,其中几个跟流明山一言不合打了起来,一名城主府小厮蜷缩在角落,手里拿着个小本本,记录到时候需要赔偿的灵石数量。
据围观群众所说,流明山一伙人在品尝点心时痛批甜豆腐花、怒赞咸豆腐脑,被万剑宗弟子听见后出言相争,经过一番激烈至极的口舌之战,最终拔剑掏符打了起来。
还有就是——
视线停留在人群中一张棱角分明的侧颜上,宁宁微微一愣。
那是个身形高挑瘦弱的青年,眼尾晕开夺人心魄的红,似是觉察到她的目光,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来。
居然是迦兰城少城主,江肆。
江肆沉睡数年,醒来后一直是大病未愈的模样。然而病怏怏的身子骨并不能阻碍他体内源源不绝的王霸之气,在见到宁宁与郑薇绮后冷笑一声:“呵,女人。”
郑薇绮的脸下意识皱成一团:“啧,白痴。”
说罢思忖片刻,悄声对宁宁道:“小师妹,看见那冤大头了吗?我来教你怎么做生意。”
眼看郑薇绮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自己瞧,江肆面无表情地轻咳几声,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那女人果然对他情根深种,如今只不过晃眼见到他,就毫不犹豫地带着同门师妹朝这边走来。
只可惜他断情绝爱,注定给不了她未来。
“少城主。”
郑薇绮上前几步靠近他,嘴角携了淡笑:“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肆冷声回应:“迦兰与鸾城世代交好,如今正值十方法会,在下自当前来庆贺。”
顿了顿,又轻咳道:“你要参加法会?嗯?”
句末的这个“嗯”,是他在话本子里学到的成果——
江肆自知跟不上时代变迁,于是在与玄虚剑派众人告别之前,特意找郑薇绮买下了一大堆话本子,经过日日夜夜潜心研习,总结出了当今男性的行为典型。
例如冷傲疏离,很喜欢用“女人”这个词语,这一点和多年前一模一样,没什么好说的。
例如最常做的表情是“挑眉”、“邪魅一笑”和“舔后槽牙”,无论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