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并非想高高在上地训斥他不懂得惜命,而是气他刻意将自己排斥在集体之外,始终踽踽独行。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不用拼了命地独自往前冲,我也可以保护你。

他独自在泥潭里野蛮生长多年,早就能面无表情地承受一切恶意与苦难,可乍一听见这番话,却还是破天荒地感到了一丝无措的情绪,不知应该如何回应。

面色苍白的少年终于露出了些许类似于迷茫的情绪,黑瞳中犹有迷雾,将不久前的阴翳与冷戾尽数遮盖。

宁宁见他神色有所缓和,带了点得意地哼笑一声:“我可不是肉麻啊!只是因为你这样做出尽风头,让我这个当师姐的很没面子。”

承影终于说话了:“你发现没有?宁宁每次关心你,都要胡诌一些傻傻的借口,用来跟你撇清关系,其实她的意图那么明显,谁都能看出来。”

说罢又忍不住嘿嘿笑:“掩耳盗铃也这么可爱,不愧是她。你千万不要戳穿啊裴小寂。”

它这段话刚说完,房间里便突然袭来一股浓郁药草气息。

一名白衣医女推门而入,手里端了个盛满汤药的瓷碗,紧随其后的是个儒雅青年男子,浑身散发着一股书卷气。

宁宁与他们对望一眼,耐心介绍:“这两位是医馆里的谢姑娘和陈郎中,多亏他们,你才勉强续了口命。”

“小公子终于醒了。”

听裴寂道了声谢,医女淡声笑笑,瞥向坐在他身旁的宁宁:“宁宁姑娘自从将你送来这医馆,便一直茶饭不思地守在床前,你要是再不睁眼,我都替她着急。”

宁宁陡然睁大眼睛:“我只是、只是想要节食减肥!节食的事,能叫‘茶饭不思’吗?”

她说罢停顿片刻,似乎想起什么,从储物袋里掏出几颗花花绿绿圆圆滚滚的小东西。裴寂凝神看去,发现是一堆糖果。

“我今日和师姐他们上岸游玩,买了点糖果带回来。反正一个人也吃不完,干脆分你一点好了——我听说这药很苦的。”

不知怎么,一旁的医女与郎中同时发出一声低笑。

裴寂迟疑半晌,轻轻摇头:“我不怕苦,不用这个。”

“小公子,你便收下罢。”

医女笑得暧昧,用空出的左手掩住嘴唇:“这好歹是宁宁姑娘的一番好意,你要是拒绝,她该伤心了。”

郎中亦是神神秘秘:“这药的确很苦,你吃了糖,总不会吃亏。”

宁宁似乎有些生气,气呼呼地望着他,只不过怒而不言,明面上仍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于是裴寂只好点点头,当即被她强塞了一颗糖果在手心里头,听见宁宁干巴巴的声音:“你先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其实他很少吃糖。

小时候的裴寂怕苦也怕疼,后来对这些渐渐习惯,无论多么苦的药物,都可以屏着呼吸一口气吞下。虽然嘴里还是会残留许多令人不适的味道,但他总归可以咬着牙慢慢忍受。

只要熬过了最苦最疼的时候就好。

他有些笨拙地打开包在糖外的纸片,见到一颗奶白色小圆球。这是种令人舒心的颜色,仿佛浓郁的雾气或香甜的牛乳,毫无杂质地融成一团。

裴寂极快地看一眼宁宁,将它送入口中。

清甜的牛奶香气席卷舌尖,带了点淡淡蜂蜜味道。他的喉头本来还残存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这股香气之下,竟悄无声息消弭殆尽,余下沁人心脾的奶香。

他的瞳仁里往往带着幽暗戾气,如今却仿佛被香气悄悄溶解,化作一汪安静的水流,终于有了几分寻常少年人的模样,显得温和而无害。

宁宁板着脸,目光和语气都是淡淡:“怎么样?”

“……很甜。”

裴寂点头:“多谢师姐。”

她似乎本打算勾起嘴角,然而唇边刚刚往上扬,就被强行压了回去,变成薄薄一条平直的线:“那就好。算你有眼光。”

“宁宁姑娘,我听城里的妖传来消息,说玄虚剑派的几位长老前来此地,正等着你前去。”

医女的笑自始至终没停过,此时加重了语气:“我俩会帮你照顾好小公子,不用担心。”

宁宁又胡乱塞给裴寂一把糖,闻言皱起眉头:“姐姐,什么叫‘帮我照顾’,我一点都不担心他。”

她说完便匆匆道了别,临走前不忘叮嘱:“别忘了这些糖啊!我用私房钱买的,全是你师姐的血汗钱,一定要好好对它们!”

裴寂只得点头。

“小公子可别信宁宁姑娘的那些话。”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医女才低声笑道:“近日少城主现身,长老们又被押进询审堂公审,大大小小的事儿一大堆,我们哪有时间去岸上游玩。那糖啊,是宁宁姑娘自己特意上岸为你买来的。”

“听说她还在岸上的城里迷了路,好不容易转悠出城,又在林子里迷路了一回——你也别觉得她傻,宁宁姑娘回到迦兰城的时候累得动弹不了,身上被包扎好的伤口也全裂开了。”

一旁的郎中也笑:“她说我们的药闻起来太苦,特意为你买了不少糖回来,坐在医馆前一个个试味道,被好几种酸得牙疼——你如今吃的这颗是不是挺甜?全是宁宁姑娘一种接一种选出来的。”

裴寂没有回应,只低低“唔”了一声,然后面无表情地接过瓷碗,低头喝药。

耳根却毫无征兆地腾起一阵薄薄的红,如同一笔清浅的水墨,温温柔柔点在少年人莹白的皮


状态提示:第三十章--第2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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