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当孟诀与永归终于解决了黑蛟,透过被血雾模糊的视线,先是见到野兽的尸骨一堆靠着一堆。
而站立于尸山血海中的少年人收剑入鞘,眉眼之中满是冷意,不带任何感qíng_sè彩地与他们遥遥对视。
对视只持续了短短一瞬,裴寂很快移开目光,似是因体力不支踉跄一下,随即迈步向前,前往宁宁所在的方向。
直到他靠近,白晔才看清裴师弟如今的模样。
浑身上下都是被野兽抓挠撕咬的裂痕,苍白薄唇裂开道道血痕,面上亦是毫无血色,仿佛随时都会脱力昏倒,想必方才已经耗尽气力。
真狠呐。
这人不但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实际上每次拔剑都拼了性命。
白晔心生佩服,知他是特意为宁宁而来,后退让出一条道。
哪知裴寂略一怔忪,竟摇了摇头,哑声道:“我身上有血,脏。”
真是神奇,不久前还跟杀神一样的人,这会儿居然会一本正经在乎这种小事。
白晔看着他眼底的戾气渐渐散去,望向宁宁时,甚至仓皇眨了眨眼睛,情不自禁暗自腹诽:还真是偏爱得毫不掩饰,这臭小子。
“师妹力竭昏睡,恐怕不适合继续留在炼妖塔中。”
孟诀解决完黑蛟,收了剑疾步走来:“不如——”
他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笑声。
那是属于青年男人的笑声,沙哑张狂,好似石砾剐蹭在地面,实在称不上“好听”。
须臾之间魔息纷至,孟诀拔剑挡下,魔气与剑气相撞,爆开层层回旋的气流。
白晔猜出来人是谁,凝聚全身战意,迅速回头。
在之前生有灵枢仙草的地方,赫然立着个男人。
他应该也是被冲天魔气吸引而来,曾经邪魅狂狷的气质荡然无存,散发披肩、面色如霜,憔悴得仿佛只剩下一具披着薄肉的骷髅。
白晔敏锐地察觉到,在他双手双脚上都束缚了枷锁,如同死囚临刑前的禁锢。
那是为炼妖塔魔物特制的刑具,不但能抑制修为,还能操控神智,让他们不至于自戕。
正是谢逾。
看来被周倚眉送进炼妖塔后,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就是你们闯进我的浮屠境?”
男人的眼底昏暗无边,隐匿重重夜色,此时扬唇一笑,便不自觉染上几分癫狂的味道,口中却是慢条斯理:“知道我等外人来,等了多久吗?我杀不了周倚眉和那群老头老太太,杀你们泄愤……似乎也不错。”
本来还提心吊胆的曲妃卿瞬间怒不可遏:“他叫谁‘老头老太太’!”
谢逾听不见她的怒骂,说罢哈哈大笑,身侧魔气无形胜似有形,径直向众人猛扑。
白晔仓皇大叫:“不是吧!把你困在这儿的明明是他们,你却报复我们这些小辈,不要脸!”
孟诀则较他平静许多,挥剑斩去魔息,面上仍带了笑意:“阁下不必在我们身上费心思,我对你的项上人头并无兴趣。”
此话一出,谢逾脸色骤然一冷,白晔亦是恍然。
原来如此。
既然孟诀能毫不费力劈开袭来的魔气,就说明谢逾要么并未下死手,要么体内已经没剩下多少气力,无论出于哪种可能性,他都不可能在此杀掉他们。
唯一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谢逾在刻意惹怒他们,从而求死。
这也是他心魔最深处的愿望。
“战与不战,不是你说了算!”
立于山巅的男人厉声咆哮,右臂一挥,便有数道黑刃破风而至,尽数袭上裴寂身侧。
饶是孟诀,也在刹那间皱了眉。
谢逾不蠢,透过那场浮屠幻境,已经大致摸清他们每个人的性格与习惯。毫无疑问,在场所有人里,裴寂对他的恨意最强。
也最容易煽动。
“你是我的孩子,对不对?”
黑影如雨纷纷落,每一束都带有势如破竹之态,裴寂瞳光郁郁,拔剑将其斩去,听见陡崖上男人的声音:“你姓什么?裴?我从不记得临幸过姓裴的女人——你娘不过是解闷的玩具,你嘛,玩具都算不上,我连看上一眼都不屑。”
白晔听得青筋暴起,只想冲上前狠狠将此人暴揍一番,视线落在裴寂身侧,见到少年眼底涌动的杀意。
“孟诀师兄,”他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冒冷汗,“我们该怎么办?”
孟诀摇头:“无论裴寂如何抉择,都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插手。”
“你小时候一定吃了很多苦,对不对?”
谢逾瞥见他眼底杀气,笑得更加猖狂:“只可惜我那几年大鱼大肉、穿金戴银,不晓得你和你娘亲过的是些什么日子。”
他说着一顿,看向不远处昏迷的宁宁,眼底笑意更深:“你喜欢那个女孩?”
本在防守的少年浑身一滞。
“她如果见到你魔气缠身的模样,还会愿意接受你吗?你从我身上继承了魔族的血,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旁人躲着你还来不及,看看那些魔兽的尸体,她知道你如此热衷于杀戮——”
话语未尽,眼前便袭上一道黑影。
裴寂以剑抵住谢逾咽喉,嗓音低沉得可怕:“闭嘴。”
谢逾感受到席卷的杀气。
炼妖塔象征着无尽孤独与痛苦,禁锢在手脚的法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想死已经太久太久。
“你害怕了。”
男人嘴角露出嘲讽的弧度,“你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