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稍稍一怔。
“正因是她,所以才更为担心啊。”
曲妃卿长叹一口气:“人老了,最是见不得生离死别和以命相博……如今陡一见她这样拼命,像是自己女儿在受苦,心里堵得发慌。”
“你们快看!”
何效臣音量兀地拔高,言语间显出几分惊诧之意:“宁宁的剑出鞘了!”
炼妖塔内,魔气前所未有地暴涨纵横,凝固成如有实体的道道黑影,仿佛自深渊攀爬而起的重重鬼魅,颇有遮天蔽日之效。
凶兽的长鸣与疾风呼啸夹杂其间,干枯的树枝被吹得哗啦作响,在一片混沌的暗色中,忽然闪过一道灼目白光。
手中的星痕剑散发着凛然寒气,宁宁勉强稳住身形,竭力睁开双眼,强迫自己不至于晕倒过去。
心脏跳动的频率快到不可思议,重重落在胸口时,每一次碰撞都像沉重的巨石在狠狠敲击,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随着神经扩散到身体各个角落。
脑袋突突地疼。
头痛欲裂,如同有把小刀在脑髓中肆意切割,叫她恨不得把大脑一举剖开,说不定能好受一些。
最为难受的,是身体里的条条经脉。
灵枢仙草的灵力非她所能承受,暴涨的力量好似熊熊燃烧的烈焰,随时都能冲破她这个脆弱不堪的容器,将一切燃烧殆尽。
每道经脉都痛苦得快要炸开。
可她决不能在这种时候倒下。
宁宁颤抖着深深吸了口气,感受体内翻涌的力量逐渐填满每一处脉络,而她金丹巅峰的修为迅速上涨,有如洪潮之势,势不可挡。
她还有理智。
她还能再坚持,坚持着……把裴寂拉回来。
系统铁了心要让她置裴寂于不顾,可这是她的人生,全凭自己做主。
它能千方百计离间她、让她做出违背本心的事,她也就可以顺着它的意思,再反过来利用它。
要抛下裴寂,必须不顾一切地夺取灵枢仙草。
但要救裴寂,也必须用到灵枢仙草。
一切自有命数,哪怕系统的指令与她本意相悖,她也有办法……
重新造出另一条逻辑链。
这是她的法则。
她不是只懂得按照命令行事的机器,而是活生生的人。
“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林浅不忍心再往下看,心跳如鼓擂:“裴寂身侧的魔气那般浓郁,若想彻底破开,恐怕连元婴期弟子都够呛,以她的这副模样……真能成功吗?”
“宁宁也在顾忌这个问题。”
天羡子的目光一刻不离玄镜上,始终皱着眉:“所以她必须强撑着,等灵枢仙草浸润身体各处。”
他说着一顿,眉宇间浮起不忍之色:“待她最为痛苦、神智即将涣散的那一刻,也是灵力最为充沛的时候。”
众人一片缄默。
“如果宁宁此番能从炼妖塔出来,”林浅道,“我御兽宗门下所有灵宠,任她随便挑。”
曲妃卿怔然接话:“我霓光岛门下所有男修女修,也任她随便挑。”
停顿刹那,又一本正经接了句:“包括我。”
天羡子幽幽睨她一眼,转而看向镜中。
手握长剑的少女面色苍白,双眼已有了渐渐浑浊失焦的前兆,忽然剑光一动,宁宁自口中吐出一滩血渍。
她有如飘絮浮空,摇摇欲坠,却也似利刃出鞘,巍巍不倒。
明丽剑光在嗡鸣声中愈来愈烈,笼罩于剑身之上的灵力化作点点星芒,引出无与伦比的绮丽之色。
镜外的青年剑修长睫轻颤,紧握的双拳中尽是冷汗,沉声开口:“正是此刻。”
恰至此刻。
星痕剑发出一道悠长鸣啸,剑气聚拢回旋之间,牵引浩荡如潮的气流涌动。在黑雾遍野的无边暗色里,一道白光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浑身都是剧痛,思维如同暴风雨里的小舟,飘来荡去,没有停下的时候。
宁宁握紧手中长剑,凝神屏息,将仅存的神智与气力凝集于剑上。
环绕在裴寂周身的魔气再度涌来,她并未躲闪,而是默念剑诀,任由眉目被战意点燃。
她如今虽是最弱。
却也最强。
白光如疾风掠影,不过转瞬之间,便袭上天边翻涌的滚滚浓云,自云层中央刺出一道裂口,势如破竹——
刹那间天地变色,乌云层层破开,黑幕之下缓缓溢出久违的暖橘色阳光。
而那道剑气越来越浓,由最初纯粹的白渐渐添上星光般璀璨的色泽,遥遥望去,有如银河垂落,自天边而来。
宁宁屏息,拔剑。
漫天跌落的星光,尽数落在身形单薄的少女身上。
——旋即星色凝结,化作千百道夺目的细长光线,好似剑雨纷飞,一齐刺入铺天盖地的浓郁魔气中!
“魔息……”
何效臣的一颗心脏快要提到嗓子眼,开口时声线发哑:“破了!”
剑光纷落,伴随着一声哀嚎般的轰鸣,黑雾在星河之下无处遁形,化作一缕缕四散的薄烟。
而在缭绕的烟气里,少年人消瘦的身形被光点逐渐勾勒。借由着最后的意识,宁宁见到他紧抿的薄唇、眼角一滴暗红的泪痣、以及混浊不清的血色眼瞳。
被魔气缠身的裴寂亦是抬头,透过朦胧无神的双眼凝视她。
他本以为自己快要死去。
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魔息肆虐、浑身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