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玄德公本不必如此的。
或许是因为他数十年坚守道义,却总是落得一事无成,而一旦决心采取激烈做法,益州须臾便到手的缘故吧。此番的收获太过丰厚,所以哪怕玄德公也难免食髓知味了。
又或许是因为庞统的影响。此时诸葛亮身在江州,负责荆益两地的军需转运,而前敌大计,都出于庞统谋划。而庞统担大概就是如此?
便如此刻雷远手上这份庞士元亲笔书信。
信上先说,如今益州已定,但刘璋身为益州牧,始终是隔在玄德公与益州之间的阻碍;另一方面,汉中张鲁被擒,但他在宗教上的号召力,其实长远来看,无益于政权稳定。
随后笔风一转,又道,近来玄德公以成都尚有骚乱的缘故,将刘璋及少量仆役安置在绵竹城东的一处庄园暂居。考虑到汉中张鲁与刘璋有杀母之仇,彼此不共戴天,雷远此番引领张鲁及其亲近部下前往成都的路上,最好能绕过此处庄园。
看这意思,是希望雷远制造一个巧合。自从玄德公入蜀,各种各样的巧合发生了不少,庞士元倒不嫌单调。雷远想象得到,刘璋、张鲁两人只要一碰头,必定生出事端,甚至会出人命亦未可知。到时候玄德公以仲裁的身份出面,无论作何决断,必定有利于掌控益州。
然而雷远心中只有恼怒。
这位庞军师确实精明厉害,但他成日里盘算的,怎么都是这等拿不上台面的手段?刘璋、张鲁,这都是地位极高、而实际已经落入掌控的人物,大可以徐徐安置。如此急于向他两人动手,庞统真一点都不考虑玄德公的仁厚名声?
雷远带领张鲁等人前往成都,途中万一出事,他又会承受什么样的攻讦?庞士元能拿什么来补偿?
雷远问道:“伯祀,这份书信,是庞士元当面给你的?”
傅肜颔首道:“是。庞军师,如果续之看懂了,就请帮个小忙。如果没有看懂,也无妨,他会另外想办法。”
“主公呢?主公知道么?”
“庞士元交付书信的时候,主公也在。是主公命我负责将之送达,以免路上出什么纰漏。”傅肜连忙道。顿了顿,他觉出雷远的神情不虞,忍不住问:“莫非有什么不妥?”
雷远默然多时。
室外的雨势已停,天光渐不晦暗,但雷远的脸色愈发沉凝,以至于傅肜竟不敢催促。他是刘备的亲近部属不假,但雷远这种以强大宗族力量为后盾的军将,地位远非傅肜所能企及。
许久之后,雷远叹了口气,将两份文书俱都收起。
傅肜精神一振:“续之?”
雷远待要说话,驿置以外的官道上又有隆隆马蹄声响,还伴随着铁蹄踏碎路面积水的密集水声。益州各地近来纷乱,百姓不敢随意出行。这条官道上等闲一两日都见不到行人,没想到这会儿却如此热闹。
却不知这会儿经过的是谁?听这急促蹄声,他们也有急事。
正想到这里,新来的骑队在驿置以外勒马停步。马嘶声中,有人高声问:“奋威将军可在此处?”
这声音雷远和傅肜都太熟悉了。
当下两人大惊起身:“诸葛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