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简直就在雷远面前一个个的死去,强烈的血腥气和人体内部特有的臭气直冲口鼻。
他们破碎的肢体,有时候会被挥砍的武器带起,在空中划出红色的线,坠落在雷远面前,一边淌着血,一边还在抽搐着。他们惨叫声也那么清晰,而每一个发出惨叫的人,都是雷远熟悉的人,就在一个时辰前,雷远还曾为他们作战前的动员,勉励过他们奋勇立功。
在战争当中,人命只是数字,单独一个人的命简直毫无价值。他们前仆后继而死,却依然不能阻挡凉州重骑的突进。
在纷乱的厮杀人影中,那名精甲曜日的高大将军越来越近了。
大部分凉州以百骑规模轮番冲锋,马超却始终冲在最前。他原先使动的长枪已经折断了,这时候正用一把形制特异的巨大弯刀疯狂劈砍。
这把大刀也不知什么来路,锋利之极。一刀斩下去,不止士卒的甲胄破碎,肢体断开;甚至用来格挡的枪杆、盾牌,也都一刀两段。
一名士卒匍匐着从侧后方接近马超,猛然跃起,想要把他从马上拽倒。马超用左臂格挡,那士卒攀住马超的手臂死也不放,甚至试图张嘴去撕咬马超的护臂。马超立即用右手长刀的刀柄猛砸,尖锐的刀攥像是巨大的铁锥那样,从那士卒的眼眶里直插进去,再从脑后透出来。
鲜血迸溅了马超一头一脸。他哈哈大笑,甩开那士卒的尸体,自从骑手中接过替换的长枪,继续向前冲杀。
这等狰狞场景入眼,雷远身边数人隐约动摇。冯乐忍不住低声道:“将军,敌将勇猛,不如……或者可以稍退?”
雷远睨视他一眼,待要发怒,随即笑道:“两军死战相持的时候,谁先后退,谁就将迎来溃败。诸君都是书生,只要观战就好?不必多言。”
雷远虽轻描淡写?但当前局势确实已到了极危险的关头。
这时候已经有凉州重骑踏过任晖组织的防线,直接攻向雷远所在的将旗位置。这些凉州人虽然不认识雷远?但却认得大旗飘扬?认得大旗下一众文武簇拥,都知道敌军主将必在此地?于是杀心倍增,向前猛冲猛杀。
几名扈从首领稍稍对视。
李贞迈步出列?被王跃一把拉回原处。
随即王跃闪身出列:“将军?我带人去顶一顶!”
这时候已顾不得等待雷远同意,他直接喝令部下们向前,填入疯狂绞杀的战场中。
沙摩柯忽然道:“雷将军,你确定赢得了么?要是赢不了的话?就该赶紧想办法往山里退走啦!否则……徒然让儿郎们送死?也没甚么意思,对不对?”
此言一出,周边文武俱都哗然。将士们正在决死鏖战,沙摩柯这蛮人却在军中胡言乱语,实在是无礼之极、狂悖之极!
李贞勃然大怒?嗔目喝道:“大胆!沙摩柯,你要造反吗!”
沙摩柯看都不看李贞?只眯缝着眼睛,等着雷远回答。
汉家朝廷派出官吏来驱使蛮夷?那已经是四五十年前的旧事了。近代以来朝廷衰弱,蛮夷习惯了自行其是?如沙摩柯这样的有力渠帅?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雷远的下属?哪怕雷远有个护荆蛮校尉的职务也不行。
沙摩柯愿意随雷远入蜀,是希望籍此打通与巴郡蛮、板楯蛮的联系,拓展商路,进而扩张自己在乐乡大市的铺面,却没打算真的要为玄德公舍生忘死。
便如此前雷远在宕渠城下对抗徐晃时,沙摩柯便有意避让。此刻眼看着战争向难以预测的方向发展,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仍是避战。
当雷远竭力离间氐王与马超的时候,或许疏忽了沙摩柯的心思。而沙摩柯的心思与那些氐王并无不同。蛮夷就是蛮夷,他在这场合说出这样的话,甚至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此时中军气氛剑拔弩张,而雷远淡然一笑。
“坚持住,一定能赢的。”他沉声回答。
从话语中,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坚定而强大的自信。
“为了这一波猛攻,马超调动了至少四百,将近五百名本部精锐铁骑。也就是说,此刻用来控制汉中将士的人手,已经减少到了近似于无的程度。而汉中将士们当中愿意追随马超,究竟能有多少?我又听说,马超将张鲁挟裹在军中一同行动。那么当马超本部久攻不下,自身损兵折将的时候,张鲁和他的支持者们又会如何呢?”
狐笃思忖着问:“将军的意思是,只要再坚持一阵,局面将有变化?”
雷远用马鞭虚指前方:“马超是一条丧家之犬,其庞大的兵力也只是勉强捏合,稍微遇到挫折,就会分崩离析。所以他与我们作战,打着毕其功于一役的主意。皆因除非速胜,否则他必然越来越被动,直至失败。你们放心,我们一定能赢!”
“那么,或者从两翼,从冯习将军那边抽调些人过来,以防万一?”
“不必。郭竟很快就会回来支援,有他就够了。整座连衡之阵,绝不能动。我们之所以设狭阵对敌,不就是要凭借防御的纵深来消耗敌人么?我们守御得越坚韧,凉州骑兵的锐气就越消磨,待到一定程度,敌人自然生乱,而各部就可前出破敌!”
众人听得明白,哪怕身在飘摇军阵当中,也下意识地点头。
此前雷远与各将商议今日作战策略的时候,确实便是如此吩咐,只不过谁也没想到马超如此狡诈,又如此凶猛罢了。既然主将的决心不变、信心十足,那所有人陪着苦战到底,便没什么好说的。
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