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苕才栽种不久,红苕藤尚未把整块地铺满,如同生了癣,一团团的。
一年四季,这些地,都不会闲置起来。
可越是这样,收成越差,大家越吃不饱。
地边出了被剔得只剩下树尖的柏树外,长着绿油油的灌木。
这些灌木,到了冬天砍下,泡在田里肥田后,第二年再捞起来晒干,煮饭啥的很是好烧。
当然,地边更多的是桑树,不少桑树的枝干只有顶端有几片桑叶,都被人摘了喂蚕。
蚕茧卖到茧站,是不小的收入来源。
可惜,全大队不仅吃不饱,依然穷。
毕竟,这年头,化肥太少了。
几十年不间歇地耕种,让地里的肥力早就没了。
燕山寺周围的岩壁上,石灰刷的大字“提高农业生产力是农村工作的中心”、“以粮为纲全面发展”,还有颜色更旧的“抓革@命促生产”,都是为了让提高生产力。
然并卵。
整个大队,还是穷得揭不开锅。
集体生产时候就靠着信用社贷款买返销粮填肚子。
改革开放了,新标语就写在大岩石那些老标语的下面。
“谁脱贫谁光荣,谁贫穷谁无能!”
“坚决拥护党的领导,坚决响应国家政策,实行分田到户!”
“分田到户,是国家政策,谁反对,就是跟国家作对!”
“实行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
“宁可血流成河,不准超生一个!”
刘春来看得直叹气。
在四大队,连分田到户都得强制执行。
具有时代特色的标语,就能分析出很多基本情况。
地太少,人越多,分的越少,交粮虽然按土地,可地区统筹、乡镇提留啥的,都是按人头的,都是说谁家几个人的田,几个人的土,不说一个人多少亩。
“分田到户,大多数人不愿意。公社开了好几次会,做动员,也没人愿意,最后是强制执行,才分到户。如果不是咱这参军的人不少,难分下去……”见刘春来盯着标语看,刘福旺解释。
所有标语,都是他安排人刷的。
“爹,咱大队以前跟您一起参加革#命的不是很多么?”刘春来突然问道。
按理,这里面应该有大人物。
他也知道,公社之所以不像别的公社,就因为四大队参军的人多。
前几年,四大队每年还有好几个进部队服兵役。
这两年因为农业生产不见起色,欠的钱粮越来越多,武装部也不从四大队招兵了。
响应政府号召,整个四大队的人也没谁不给力。
当然,除了计划生育。
“多,可回来就那么三五个,你不是都认识?不是瘸了就是瞎了,就我,运气好,还算完整……”
刘福旺不愿意提这事。
“四队情况特殊,之前响应国家号召,可劲造孩子,大多数没成家的年轻人都跟你差不多大……要是早十多年国家开始计划生育,情况就会好很多……”
刘福旺一边走,一边给儿子介绍四队的情况。
下坡比上坡轻松了很多很多。
四队的地跟其他地方差不多,同样都栽着红苕跟玉米,玉米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红苕藤子同样泛着黄。
别的队里红苕藤快铺满垄,这边还是很小一根根的。
四队的公房,在半山腰。
当年集体生产时食堂、生产队搞养殖业的蚕房、养猪场、养兔场及晒谷场等集中的区域。
公房所在区域不大,却是整个生产队集体产业集中的地方。
刘春来跟着老爹,离得老远,就见到公房晒场上黑压压的人群。
一群光着屁股的小孩在晒坝上你追我赶。
“支书来了!”
两人刚到公房边,就发现不少人向这边张望。
“支书来了,支书来了……”
有人向着公房聚集的人群而去,扯开嗓门高喊支书来了。
更多的人,则是向支书迎来。
刘春来还真不知道老爹这么受人欢迎。
别的地方,社员最见不得的就是支书跟大队长。
尤其是每到要交粮时,大队干部帮着公社催粮催款,时不时会有社员趁黑敲冷棍啥的。
“支书,听说你准备给我们讨婆娘,新媳妇儿是哪村的?”
“大队长,先给我说个婆娘啊,我都35了,再讨不到婆娘,我老娘抱不上孙子,死不瞑目啊……”
“大队长,是不是要去公社挑救济粮?别的啥没有,我就有一把子力气……”
“支书……”
迎上来的人,很快就把刘春来这个尚未上任的队长挤到一边,把支书兼大队长刘福旺围了起来。
刘春来这才明白,感情这些家伙是为了吃饱饭,为了娶媳妇儿才爆发出来这么大的热情。
围着刘福旺的,大多数都是年龄比较小的,几乎都是三十多。
四十多、五十往上还没结婚的,其实已经淡了心思。
围在外面的,年龄小不少,他们压力还不是特别大。
这些人,个个面黄肌瘦,大多数没穿上衣,光着肋骨明显的上半身,穿个裤衩子,光着脚。
穿衣服的都是年龄比较大的老人跟妇女,以及一些十多岁没读书的待嫁女孩。
所有人身上无论衣服还是裤衩,大都是补丁重补丁。
比个难民营都还不如。
怎一个穷字了得。
看热闹的孩子中,刘春来发现,好几个小男孩至少五六岁了,全身依然光着,跑的时候,小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