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不提村妇的闲言村语,眼见到了初冬,这一日清晨,令氏带着小朵如往常一般来到种守仁郊外的大仓做活。
种夫人却比她们还早,正在指挥工人装包,见了她们,拍拍手迎上来,笑道:“所有棉衣悉数做好, 又比规定时间短了六七日,你来的正好,快与你一起清点数目,待装好了包,马车就在外面待着,一起送去军营。”
令氏忙应着,说几句来晚了还请见谅的客套话儿。
种夫人并不介意,两人一起数数装包,忙活了约有两个多时辰,方才弄妥帖。
种夫人与令氏这才坐下来歇息。
种夫人见小朵才刚与工人一起装包,弄得一头一脸棉絮,便将她拉到身边来,解开她的辫子,与她重新梳整,便笑道:“好孩子,这到了初冬,身上竟然还穿着单衫,晨起走路敢是觉着冷 了吧?一会儿咱们娘们一起去城里交货,他们男人自去军营,我们去逛逛绸缎庄,买几块新料子,让我娘与你做几年过冬衣裳。”
“太太客气,她这么淘气的人,也穿不了那些绫罗绸缎之类的,我自在家里纺布,尚未纺好,大约再过三五日便纺好,到时与她做几身粗布棉衣又保暖又轻快,便是很好。”令氏忙说道。
种夫人不满,白她一眼:“又不是没有钱,为何要凑合!此番这些棉衣交货,少说有三分利息,我们五五分帐,一家也有二三十两的进帐,足够明年一年嚼用,更别说你家里还养着上百只兔子,趁空又做得几百只毛笔,难道这些都不是钱?小朵渐也大了,也该穿些好衣裳 ,否则岂不辜负了孩子的花容月貌。”
令氏被她抢白一通,便也不再分辨,只笑说道:“什么花容月貌,又不靠脸面吃饭,她自长的壮实不生病,我便省心了。”
种夫人给小朵梳了个朝天髻,从自己头上拔下根金钗来,与她簪了头,拉到跟前,细细端量一番,点头笑道:“花容月貌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别人求都求不来,你这倒不当回事。”
说罢,便指着跟来的春红腊梅道:“我们赶紧带朵儿回府,找几件新鲜衣裳与她换了,一会儿进城,可不能穿成这样,竟还不如你们这些当差的,还以为是我带的粗使小丫头子可就不好了。”
两人应着,过来领着小朵离开。
令氏料也阻拦不住,只得施礼称谢。
种夫人便笑道:“你可别多心,我就是喜爱这孩子,你也知道,我只有有礼一个傻儿子,人都说,闺女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可惜我命中无这福分。你若是不嫌弃,我只把朵儿当成我亲闺女,聊解膝下无女这寂寞罢了。”
种夫人如此说,令氏倒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应声称太太多心。
且说小朵随春红腊梅回种府,路上,春红便问她:“你当真跟我家夫人提过要放我们出府去?”
“姐姐,你不想出来吗?”小朵反问她。
春红凄凉 一笑:“我们出了府,能干什么?自小在书院学的便是琴棋书画如何伺候男人,倘真是被赶出种府,难道依旧重操旧业,依门卖笑不成。”
“做农活又不用学,你瞧瞧我,也没学过,不也一样干得,自食其力多好!不用瞧人脸色,自己赚钱花着也自在。”小朵笑着回道。
一直没作声腊梅却是轻篾一笑,冷声道:“你那是没办法,若有这样好事,不信你应愿意吃苦受罪,我活这么大,还没见有哪个人放着清福不享,非要去受罪的。”
“干活又不是受罪,我娘跟我说,求人不如求已,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便是自己的亲人,对自己再好,也有靠不上的时候,像我爹爹这样,半路上扔下我们母子走了,他走的不情愿,却也放不下心去投胎,只因怕我们母子没有着落,过不下去。若是当初,我娘不丢下祖传手艺,能自食其力,想必就算爹爹去送死,也自放心得下,如今倒好,生离死别,阴阳相隔,却依旧要牵肠挂肚,不得安稳,就算我娘给他烧再多的纸,到他的坟前说再多的话安慰于他,告诉他我们母子过的甚好,他也是听不到了。可他临死之前,想必是心如刀绞,放不下我们母女的。”
小朵说着,想起自己爹爹,悲从中来,眼泪润了眼眶,就要流下来。
春红见她说伤了心, 忙笑着把话茬开。
腊梅的眼神分明不友爱,时不时白她一眼,分明心中有鬼,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三人走至种府门口台阶,腊梅对小朵露出笑脸来,开口说道:“你要不要先上个茅厕?把肚里污秽倒上一倒,再好换衣裳。”
小朵也正想上茅厕,便点头应了,腊梅带她进了院子,指给她地方,便拉春红进屋去。
春红揪着她衣袖,哑声问:“你倒底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一个孩子,口无遮拦说几句无心的话,至于赶不赶我们走,却是老爷和夫人的事,与她何干。”
腊梅一声冷笑:“你可别小看这孩子,这孩子可是狐狸精托生,若不是她,你能挨那窝心脚?你还看不出来么?夫人是铁了心要把她娶进门的,任那村妇如何桑谤,就是不灰心,还是一个劲的去讨好,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只管往她家里送。依我看,她娘虽不乐意,可这小贱蹄子倒是很有心想嫁给咱们少爷。这八字尚未一撇,就急着将咱们出脱赶出去,若真让她进了门,岂有咱们落脚的地方!还不早晚被她治死!”
春红垂下眉眼,低低叹一声:“那又如何,咱们就是这样的命!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