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有礼虽然傻,可终是个读书的,见了这林林从从的各式毛笔,双眼放光,摸摸这个,拿拿那个,个个都爱不释手。
小朵要他挑一个,他却犹豫不决,觉着这个好那个也好。
“这里怕有上百只笔,你总不能全都买回去吧?”小朵笑着问道。
“那只,挂高高那只,那只是好的,瞧那笔锋就知道。”种有礼伸手指着笔架最高处挂的一支狼毫,兴奋的说道。
“若是那支十个钱之内,咱就买。”小朵愉快的决定,回首叫伙计过来拿笔。
她正去叫人工夫,有礼却兀自踮起脚来去拿那支笔,笔放的太高,他尽力抻着身子,伸出手去,脚下却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扑倒在笔架上,将笔架子一下子扑倒在地,笔瞬时撒落一地,人也摔了个嘴啃屎。
两个伙计一声惊叫,冲将过来,柜台里的掌柜也坐不住,跟着出来。
“这可怎生是好?这一架子笔颇值钱,就是卖了你们两个小鬼也未必够赔。”伙计跺脚嚷道。
“啰嗦什么,子不教父之过,只问出他们姓名,叫他父母来赔便是。”掌柜的冷声道。
小朵扶起种有礼来,瞧他没事,只是唬的不轻,脸也白了,气也喘不匀,眼神怯怯只往她身后藏。
“掌柜的,我瞧着这些笔大部分都尚好,唯独几只被压在身子底下的变了形,醮醮水再晒上一晒,料也不耽误使用,求掌柜的发个善心,不要让我们兄妹回家挨打,少赔几文钱罢。”
小朵朝掌柜的施个礼,眼里挤出几滴眼泪,央求道。
“荒唐!都是新的,如何醮水?若开了笔,如何再卖?都跌到地上,沾了尘埃,哪个文人书生还喜欢?不做这一行,不知这一行规矩!”掌柜的呵斥道。
“可不是如此!不知死的小畜生!这架子上可都是上好的紫毫笔,万里挑一!快报上父母姓甚名谁,好叫他们来赔银子领人,否则再不让你们两个出门!”伙计上前来厉声恐吓道。
种有礼见他凶神恶煞模样,越发害怕,鼻子一抽,哭起来:“我不告诉你,若让我爹爹知道,打不死我也得揭层皮去,不能说的。”
两个伙计见有礼傻呼呼的,便上前来揪起蹲在地上默默无言的小朵,欲要从她口中问出东西来。
却见小朵手里擎着一只笔,笑道:“掌柜的,这笔可是兔子毛做的?”
掌柜的瞅她一眼,神色好奇:“你这女娃儿倒有些见识,竟然能看出其中奥秘,正是山兔子毛做的,若何?”
“掌柜的,我家正好养兔子,都是山上捉来的好肥大美毛野兔子,今番来城里就是卖兔子来的,十二只大兔子每只二十文卖给了绸缎庄的马老板,不信你去问他。既然您这笔是兔子毛做的,那下次我们来,把兔肉卖于饭铺,只把最好的兔子毛都给您留着,分文不取,求老板开恩,别告诉俺爹娘,让俺兄妹挨打受苦。”小朵又施礼下去,乖巧说道。
那掌柜的闻听,咋咋舌,哼一声:“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子,绸缎庄的老马最是挑剔,他能要你的兔子?却不是蒙我?”
“再不蒙你,真有其事。”小朵分辨道。
掌柜的倒是个好事的,招手叫过一个伙计命他去绸缎庄问问。
伙计飞一般跑走,盏茶工夫,竟然引着马老板一起来到铺子里。
那朱老板见了这掌柜的,哈哈一笑,拱手道:“老陈,这是怎么话说的,跟两个娃娃叫上劲了?”
“马连山你个老货,是不是故意让这两小鬼到我铺子里捣乱来了?你瞧瞧这一地的笔,可都是上好的紫毫!”掌柜的见他亲自上门来,脸上倒堆下笑来,连笑带骂说道。
“才刚伙计都跟我说了,孩子们也不是故意为之,一个半人,你与他认真计较个啥?他傻你也跟着傻不成?”马连山笑道。
“马连山你这分明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老大一个绸缎庄开着,每日顾客盈门的,又新得了衙门一个兔毛大氅的大单子,赚的盆满钵满,你瞧瞧我这,刚装好的铺子,指望铺面高雅多吸引几个人来,谁想屁用没有!依旧门可罗雀!如今又损了这若干好笔,我哪有好心情来做这菩萨!”掌柜的拍手叹息道。
马连山呵呵一笑,点头:“说的也是,这兵荒马乱之时,朝廷科举停了有三四年了,哪个还肯好好读书,你这买卖能撑到今日也算你时运好。”
“我也想转行做别的,可隔行如隔山,祖传的这生意,从小就会卖这个,也让我无可如何了。”掌柜的叹道。
“依我看,你需放下这所谓的高雅的臭架子,别卖什么好笔珍品,只卖普通笔支,笔嘛,家家户户多多少少还是要用的,贩夫走卒商家大贾就是记帐也需要呀!你一只笔卖两文钱,只能用半月,半月之后便写秃需要换新的,如此以来,虽然赚不得大钱,养家糊口撑着生意怕是足够了,待度过这兵荒马乱岁月,朝廷恢复科举,读书人能安心读书,你这买卖岂不又就有了生机?”
马连山长篇大论的与他谈起了生意经。
这掌柜的自姓贾,名明,曾也是个读书人,因屡试不中,方才死心顶了这祖传的生意做下来,他本不是个生意行的积年,如今听马连山这一说,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明白过来。
当即做长辑谢过马连山,也不管那一地的笔支,非要请马连山下馆子坐席。
马连山财大势粗,哪里就看上他这一顿饭,直言有事,拱手告辞,走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