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夫人忙上前打招呼,笑道:“敢是跟朵儿一起回来的?听朵儿说,你们倒又在城里巧遇,合伙做起了生意呢。”
“什么生意不生意的,哪敢跟太太比。”银铃儿笑道。
种夫人忙请她上座,又命丫头奉茶。
她们两家有生意上往来,原也有交往,因此并不陌生,
银铃儿哪里肯坐上座,只陪种夫人在边椅上坐了,笑道:“夫人气色有些差,敢是天气凉伤了风,可请大夫瞧了没有?”
种夫人伸手摸摸面颊,笑道:“就你这刀子眼剜底儿,我特意涂了两层胭脂竟也被你瞧出来,可不是有点伤风,咳嗽有些日子,吃了好几付药下肚,只不见好转。”
“我婆婆最近也有些伤风,有朋友介绍了个好郎中过去,两剂药下去,咳嗽倒止了,明儿我回去便让他来给你瞧瞧。”银铃儿殷勤说道。
“敢情好,只是我又要欠你的情了。”种夫人大笑道,倒又引来几声咳嗽。
银铃儿便笑道:“咱们两家还说什么欠情不欠情的,平安若不得员外提携,未必有今日这成就,若说欠情,原是我们欠太太一家才是。”
有礼见她们你来我往硬说互相欠着情份,便抱着大白上前,笑嘻嘻说道:“你们两个欠来欠去,互相欠,不如这样,待我的大白生了小猫崽,便送郭夫人一只,大家便两讫可好?”
“呀!肯送我一只小猫?那敢情好,若是这样,可不是两讫了。”银铃儿拍手叫好。
种夫人喝口茶压咳嗽,方才笑道:“郭夫人,休听痴儿妄语,原是不懂事,不要往心里去才是。”
有礼听娘说他不懂事,便不开心,撅起嘴来,欲要再说,小朵便扯他胳膊,拉他出去,笑道:“快跟我来,我告诉你该怎么喂大白,方能让它生下健健康康小猫崽来。”
有礼闻言,方才又有了兴致,两孩子与她们告声辞,抱着大白走出门去。
银铃儿见他们走远,方才笑道:“太太若是有意,我倒是愿意成这好事,找朵儿娘说去。”
种夫人闻言,一愕,旋即明白她的意思,苦笑一声:“你不大回家,原是不知,我虽然有意,可惜朵儿娘她却是无情,并不肯同意。想想也是,哪家大姑娘愿意嫁个有礼这样的傻人!何况朵儿如此伶俐通透之人,再怎么着,也轮不到我们去说。“
“不瞒太太说,没见他们俩个之前,我也是你这么想,可这次回来见了他们俩在一起的情景,分明有情,或许朵儿她自己愿意呢。”银铃儿笑道。
种夫人不由呜咽起来,竟然落了泪。
银铃儿忙立起来,凑到她身边,低声道:“太太是这为何?从不曾见太太如此伤感。”
种夫人忙举帕子拭干泪,嘴角露出些许微笑,摇头自叹:“也不知恁的,或许是让身上这病痛闹的,动不动便要拭眼摸泪的,让你见笑了。”
“不过小病小灾,换季时候原就易感伤风,吃几剂药便就痊愈,太太想多了。”银铃儿宽慰她道。
“要不就是人老多情,动不动不伤感,比起你来,我可不是老了,我与守仁成亲那会儿,你给我们迈的枕头,那时候你才几岁,扎两条羊角小辫,一脸天真烂漫,如今竟也是两个儿子的娘了。”种夫人把话茬开,笑道。
银铃儿便也只有一笑,点头道:“可不是这样,一晃十几年过去,少爷都比我那时大了呢。”
听她提起儿子,种夫人却又忍不住红了眼圈子。因怕银铃儿再瞧出她的不妥来,便举着帕子假装拭眼,哑声道:“银铃儿,说句实在话,这些年,村里出息的这些姑娘,也只有你算是有我当年的风采,终于争出个名堂来,活的算是风光,我也是打心里替你开心的。”
银铃儿听她并不再称自己为郭夫人,而是唤起了她的娘家闺名,心知她有事相托,便肃穆了面色,朝她施个礼,笑道:“这都要谢太太的教诲,若不是太太教诲,银铃儿未必有今日之风光。”
“银铃儿,我说这事,并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而是有事相托。”种夫人道。
“夫人只管说,银铃儿无不从命。”银铃儿紧着回道。
种夫人便又说道:“原是想借瞧病的缘由去城里找你的,天可怜我,你竟然这个时候回来了,省得我跑这趟腿子。”
说着,便叫进自己贴身丫鬟来,在她耳朵边低语几句,丫鬟应着,跑出去,须臾工夫,抱着个雕花精美的檀木黑匣子走进来,将匣子放到桌上,便退出去,顺手关了门。
“银铃儿,这是我毕生积蓄,并不多都在这里面,我想交于你保管。”种夫人指着匣子,郑重说道。
银铃儿嗵一声跪倒在地,摆手摇头,神色诧异:“太太,这却是为何!银铃儿万难从命,夫人的私蓄还是夫人自己拿着罢,以备不时之需。”
种夫人拭拭眼泪,哑声道:“你先不要急着推辞,听我说完。”
银铃儿这才住腔,起身,立在她身边,听她说。
“我以前也并没有这样的念头,可自达这次生病,迁迁延延总是治不好,心中便有些伤感,开始想着,我若是先死了,我这个痴儿可要怎么办!虽然说老爷也爱他,可俗话说的好,有了后娘,便有后爹。老爷怕也不例外。到时候我的有礼可要怎么活!还不是被那起狠心的折磨至死?自古以来,哪有见过后娘好生对待子女的?因此便多了份心思,每每想起这个事,便要流泪,睡不着觉。”种夫人哽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