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七年,正月初五。
夜。
江南已有花开,而北国边塞,却依旧是一片冰天雪地。
寒风朔朔,刺骨入髓。
虎丘山上,披着白色斗篷,穿着双层羊皮袄的贾蔷,还是感到一阵极寒,太冷了。
百余人露在外面的眉毛、眼睫毛都挂上了白霜,似乎连脸上都是。
但是白色斗篷里面的衣裳,却都是黄漆漆一片,那是用新鲜牛粪涂抹过的,不然牧民的牧犬不是顽笑的。
“子仪,不要再想博彦汗的事了,我想了想,博彦汗身边的怯薛军是草原上最精锐的战力。一个怯薛军,待遇不下一个千户官。若去刺杀博彦汗,即便是趁乱行动,这一百人也不够往里填的。我们只要烧了干草,就是奇功一件,能名垂史册。你们看下面,鞑子用草垛围成牛羊圈,虽然上面覆盖着雪,可是用火油和子药去烧,绝对能一把火烧光,不仅能烧干草,连牛羊都能烧掉大半。没了口粮,鞑子大军一日必溃,还用得着咱们用命去杀?
子仪,这次带来的,都是我身边最亲近也最信得过的弟兄,他们都住在我家里,如家人一样,我不想用他们的命,去换博彦汗的狗头,给我送一顶国公帽子。我也明白你想立功的心思,只是……希望你能理解。”
贾蔷看着董川,一字一句轻声道。
此言让周围人大为动容,这般寒冷的冬夜,周围百余亲兵落泪者不在少数。
有亲兵队正压低声音低吼道:“侯爷,弟兄们甘愿为侯爷赴死!!”
周围士气瞬间鼓噪起来,贾蔷低声斥道:“住口!记着,都给我好好的回来,少一个我都绝不原谅。”
说到最后,看向岳之象,示意让他把人都带回来。
商卓却在一旁道:“要不还是老岳留在这和侯爷一道接应罢,这些兔崽子未必听他的,我去押着还靠谱些。”
贾蔷颔首同意,又看向董川道:“记住了没有?”
董川看着贾蔷点了点头,华安同贾蔷道:“我也一并下去罢?”
贾蔷摇头道:“接应也不是轻松的事,子仪熟悉地形,由他带着就够了。去罢,速去速回!”
董川、商卓引着百余亲兵,如鬼魅一般顺着雪道滑了下去。
“给你爹留信了么?”
等队伍下去后,贾蔷问华安道。
华安点头道:“当然,我们走后一个时辰,就会送到我爹手里。良臣,果真不杀博彦汗?以你的身手,趁乱强攻进去,杀了他就走,往后你就是我大燕冠军侯!我要是有你这身手,一定去搏此不世功!”
贾蔷呵了声,道:“搏不起,我虽力气大些,可又不是果真刀枪不入。一个流矢就能要我性命,哪里敢拿命去赌?”
华安笑道:“你也知道?都到你这份儿上了,不必冒险,那怎又答应董川?这小子是急了眼了,宣府如今都知道范家和侯杰他们把武库军械卖给了鞑子,这次鞑子就是用这些兵器来攻城的。死伤那么多,宣府人恨董家入骨。他不立下大功,董家这次难逃死劫。你就成全他?”
贾蔷笑了笑,道:“交人就要交个透彻,若只能富贵时为友,遇难时撇清,那算甚么朋友?子扬,对他如此,对你同样如此。”
华安闻言,面色复杂的看着贾蔷,苦笑道:“我真是服了你了!”
贾蔷笑道:“其实也没那么高尚,我也想立些军功傍身。”
若是始终没有军功,就永远不能真正的掌握兵权!
军中最认的,始终是实打实的军功。
而圣眷恩宠是做不得数的,说变就变且不说,军中也未必认可。
贾蔷现在不入军中,未必以后不入军中。
出海的确是一条退路,可若非万不得已,谁会将命运寄托在无法掌控的大海之上……
另外,漠北蒙古去岁大旱遭灾,辽西蒙古难道会好?
这边连由头都没寻,就开始亡命攻城,那边说不得就会借那劳什子特木耳灭族之事兴兵。
辽东情形和这边又不同,宣镇有长城阻拦,百姓都在城墙内。
城关不破,百姓就不会被屠戮。
可关外无长城守护,果真辽西蒙古造反,势必生灵涂炭,不知多少无辜百姓受到牵连。
到那时,整个贾家都要受到拖累。
连他都要低人一头,直不起腰身来……
所以,这边若能借机会立下这样一份大功,再多一分义气之名,也算是有备而无患罢……
球攮的贾琏,真是个坑货……
不过这些话,就不必同华安说了……
……
虎丘山下,百余亲兵分散开来,拿着从火器营得来的子药,和从宣府武库中取到的火油,浇在高大如山的干草垛上。
他们动作谨慎小心,不过,已经有牧犬此起彼伏的叫了起来,并往他们藏身处跑来。
好在牛羊太多,一时半会儿牧犬赶不过来,只是大声狂吠,将牛羊群弄乱。
眼见已经有怯薛军出来看动静,董川、商卓知道等不得了,率先打开火折子,点燃了沾染了火油的干草。
干草原本就容易引燃,更何况还有火油、子药助燃,虽然五里堡这边三面环山没有风做助力,却也足以迅速燃烧起来。
有他们起头,其余百余处起火点亦同时烧起,几乎只一瞬间,草垛就烧成了一片火海!
火光,冲天而起!
虽干草上覆盖白雪,可也毫无作用。
这个时候,越来越多的蒙古兵卒和精锐的怯薛军出来,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