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很快,有人想起来这位皇子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在等。
他在等一场决战。
等那位禁地最深处的,最恐怖的,给历史留下了阴影与血迹的魔尊的苏醒。
于是,不少弟子都用一种惋惜的眼光看向这皇子。
因为他即便再强,也不可能是魔尊的对手。
魔尊的恐怖,那是如同噩梦般烙印在所有人心头的。
这便是从宗主平日的口头禅就可以看出一二。
谁都知道“宗主的大师姐天下无敌”。
那么,
这十五岁的少年,又如何能胜过闭关两百年、天下无敌的魔尊?
他胜不过。
他必败。
败就是死。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
...
万剑宗宗主也悄悄观察过这位皇子。
他的心情只能用古怪来形容。
这皇子的日常和过去的老师何其相像。
那时候,在镜湖湖心的岛屿上,自己还是个孩子,老师也是那般喜欢静坐在书斋里看书,也是在书斋编纂出了如今已被各大宗门列为人间禁法的《万法卷》。
而这皇子,亦是每天看书,波澜不动,宠辱不惊,随遇而安,
丝毫没有自己正在一个想要杀他的势力里的觉悟,
也丝毫没有去担心自己的大师姐醒来,
即便这皇子应该已经从诸多弟子口中得知了魔尊的可怕,他依然不动摇不惊慌。
万剑宗宗主自然不可能去想这皇子就是老师,他只是忍不住有些感慨,又有些犹豫,到时候要不和大师姐说个情。
大师姐知道这皇子像老师,说不定也会存心留情,而不会杀了他吧?
至于被这皇子扇了五巴掌,他心底固然有着耻辱。
若是换了旁人,他定是倾尽力量的去绞杀。
但这皇子,却让他愤怒在慢慢平息...
万剑宗宗主甚至觉得,这五巴掌是老师扇的,扇了这五巴掌,就如是对他的过往施加了的惩戒。
就如严格的老师让调皮的孩子伸手,在他掌心打了五下,算是责罚。
但责罚了,却也给了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他的心,过去曾经背负着无穷的愧疚。
如今,竟莫名地安宁了下来。
这简直是太轻太轻的惩罚了。
万剑宗宗主忍不住去想,若是老师真的还活着,看到自己这般的孽徒,怕也是会如此吧。
想到这里,他对齐国皇室的杀心已经消泯无踪了。
之后,这皇子和大师姐对战,即便他败了,死了,自己也不会再去动齐国分毫,反倒是会去施加庇护。
就当是老师在天有灵,派了这么一个少年,来打醒自己,来给自己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吧。
...
...
冬雪已过,初春方至,这云上天宫之下的万里山林皆已染了翠绿。
与深冬的浓雾不同,初春山雾薄如白纱,化显千层万层,缱绻于山道峰峦之间,
一到午间,天光垂落,驱散迷雾,
阳光普照大地,山中风光一览无遗。
夏极坐在一处凉亭里,研墨摊纸,于宣纸上细细写道:
万剑宗好客,宗主亦至诚之人,好生款待,
儿臣难却热情,一时不得归,望母妃万勿挂念。
写完之后,他随手折叠而起,放入信封,然后递呈给一边的万剑宗弟子道:“有劳了。”
“客气。”那弟子笑道,“我外出去往封河村周边探查信息,恰好经过齐国国都,送信不过举手之劳。”
这弟子得过夏极指点,从而突破了瓶颈,心底很是感激,正愁着没法还这人情,此时别说是顺带送信了,便是让他专门跑一趟他也是乐意的。
同时,这弟子也是万分好奇,他也想看看大齐皇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等凡间的方寸之地怎能养出这么一个人物。
在他看来,这便是鱼池跃出了金鳞,泥潭飞出了鲲鹏。
他虽看不起凡人,但在他看来,眼前这位绝非凡人了。
这弟子取了信便是离开了。
夏极又翻开桌上摆放的书,在此时刚好的春光里,静静翻阅起来。
正看着的时候,忽然远处传来轻微的哭泣声,若是旁人根本注意不到。
夏极放下书,侧目看向哭泣的方向,便是起了身。
灵湖溪,小拱桥。
溪源乃是一个灵泉泉眼,泉水源源不断,如是天成从这绝巅的泥土里冒出,水往低处流,便是构成了这潺潺的云上小溪。
拱桥也是应景搭造。
此时,那桥边正有一个穿着麻布衣衫的小女孩蹲在桥边,在阳光里轻轻抽泣。
穿这种衣服,通常只是万剑宗的奴仆。
只不过,也不是什么奴仆都可以过来的,和当年世家不一样的是,这里的奴仆某种程度上是有这“灵根”与“仙缘”的,换句话说,这些人若是表现好,或是展露出某种天赋,便是会收入宗门,成为宗门弟子。
而若是到了年龄,还未成长起来,便是会被送离这里。
只不过在做奴仆的时候,绝大部分的工作就是分拣灵药,浇灌灵草,负责餐饮起居之类...
而这等的“奴仆身份”,还需要凡间权贵之家挖空心思,才能过来。
小女孩左手从桥孔间伸出,悬空荡着,一双泪眼无神地看着灵溪流淌。
她面前一缕垂着的刘海,在风与阳光里来回轻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