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能一遍遍望向门的方向,期待着、希望着,那两个人,能结束这一切。
不止是他们,战场的无数个角落里,遥远的黑河幸存者基地里,绝望与恐慌正在蔓延,人们甚至开始祈祷……
而在战场之中,那扇门前面的空地之上,苏晨仍然以苗刀拄地,低垂着头,鲜血,正一滴一滴从他的面甲之中流淌而下,他身下的地面,就像是承受某种匪夷所思的力量一般,那些碎石每一秒都在更细化的崩碎、炸裂,变成齑粉,苏晨的身躯,也随之摇晃,下沉,但他却迟迟没有倒下。
他仍拄着刀,不肯倒下。
不肯匍匐。
不肯跪拜。
……
空旷的世界里,死寂一片。
光滑的镜子,平静地倒映着穆文山淡化的倒影。
空间里,甚至连一丝风都感受不到。
死亡,很可能就在下一步。
迟暮的老人开始频频回望身后,他的身躯开始渐渐佝偻,某个念头开始涌现。
也许我应该退回去,再去之前的位置找一找苏晨,也许那才是叫醒他的办法。
也许……
念头在老人的脑海中一点点生根发芽,变成清晰的想法,然后他真的后退了一步。
后退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
如此后退两米,穆文山抬起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果然,他正变得清晰起来,只有轮廓的无面人重新浮现出他自己的样子,只是看起来,总有哪里不同。
穆文山没大注意,又退后一步,焦急地去寻找刚刚曾浮光掠影般看见过的苏晨。
但……
他什么也没有看到,这个空旷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和他的倒影。
然而穆文山却不想放弃,一遍遍地凝望空白的位置,寻找着、期待着。
如此,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意识到,他不可能找到苏晨,他只好扭过头,重新看向那面镜子——这世界里唯一的东西。
镜子里的自己,已伴随着他的后退而渐渐清晰起来,但穆文山总还是觉得,有哪里有些不同。
是……哪里不同呢?
他就这样看着……看着……
终于,在某一刹,他终于找到了那一丝不同。
镜子里的他,昂首挺胸,姿容昂扬,一如无数年前他参军时候那样。
而现在的他,垂手驼背,是一个面色癫狂的七十岁老人。
穆文山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镜子里的他,正默默与他对视。
如此,良久,良久……
这人老人,却缓缓笑起来。
“那是……我灵魂的倒影吗?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呵呵……哈哈哈……
“往前走,就是死……
“往后退,就可以活。
“你是在告诉我——
“我一旦接近我的灵魂。
“我,就会湮灭掉吗?
“十米是生存,两米是极限,一米是死亡。
“我将带着我的灵魂一起死在这里。
“你,是希望我自己杀死自己吗?”
仍然没有任何回应,这幻觉般的世界里,仿佛只有穆文山一个人,因此永远不可能有任何回应。
但这一刻……老人仿佛也不期待着任何回应。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花了整整一分半才捏成拳头,眼睛里的光芒在闪烁,就这样,重新向前,迈出脚步。
“我……
“我无法理解。
“我无法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也许你就是它们口中的神,也许根本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这里也只是某种机制,因为我的弱小,而只能死亡。
“但,我不相信。
“我也不会承认,我会就这样死在这里。
“这就这样被抹杀在这里。
“我是穆文山。
“我出生在七十年前,我十八岁就入伍参军,二十岁参加北欧战争。
“在那一战里,我曾经是最优秀的突击手。
“我曾经在战场上斩杀103人。
“而后五十年,那都是我的荣耀与谈资。
“我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能重新拿起武器,踏上战场。
“而今天,我的梦想实现了,上天给了我新的机会和无以伦比的能力。
“于是,我重新站在了这里。
“远辽大撤退、黑河阻击战……
“再到这一刻……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小战士。
“我是穆文山、我是人人口中的穆队,我是全远辽市只有三个的s级的天赋者——
“有那么多人,以我为希望、以我为榜样。
“他们将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希望我,能结束这一切。
“也许……
“我在你们的面前一文不值。
“甚至你杀死我连一句话都不会跟我说。
“杀死我的方式也是让我这样自己死掉。
“但,我不能就这样死掉。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但……
“你想让我自己杀死自己,那,不可能……
“因为——
“没有人,能如此荒唐地杀死我!!!”
最后一句,穆文山的声音,已铿锵如雷霆。
空旷的世界里,穆文山,缓缓地向前迈出了又一步。
他的身躯中,新的力量在迸发,沉寂的无数线粒体在他的呼喊下开始跃动,无数的细胞开始发出高亢的尖叫。
新的力量,正在汇聚、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