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曲折,一拐又一拐,怀揣着满怀心事跟着楚子凯走,虞昭忽发觉,脚下这路并非通往朝晖宫的,而是朝着天子殿去的,于是驻足,疑惑问楚子凯道:“陛下今晚,不回朝晖宫吗?”
“你陪着我好吗?”楚子凯手稍稍用力,将虞昭拉入怀抱之中,说出心中诉求:“昭昭,无论如何,面对外来的险阻,我绝对不会选择与你对立,且会第一时间挡在你身前将你护住,只是……”
接下来的话,楚子凯停顿了,虞昭帮忙答了:
“只是陛下作为一个父亲,为自己未能照顾好那孩子感到难过愧疚,是情理之中,我明白,不会干涉你用何手段,用何方式查清真凶,也不会因你这段时日伤心会忽视我而取闹,我对那孩子并无感情,所以与你和凌妃的悲痛并不互通,而我对陛下用情至深,你难过,我便不会好过,该痛,就逃不掉,我只会期盼你快些走出悲痛,而不是与你添烦扰与为难,若那样的话,你不好过,我自己也不会痛快。”
不是什么别伤心别难过不是你的错一类安慰之语,而是先鼓励着他面对,不要因顾忌压抑更多的情绪,摆脱天子这层身份,拾起父亲这层身份哀痛一场,所言正是楚子凯此时真切需要的。虞昭能给的,不过陪伴跟随与保持安静。
楚子凯侧头轻吻了一下怀中人的鬓角,暗暗感慨,原虞昭说她不会说话不讨人喜欢,实则是那些人无福,听惯了虚假的冠冕堂皇的空虚蜜语,实则耳旁却错失了关键之语,所以便错失了走出迷茫的机会。不由默叹一句,得她何其幸之:“谢谢昭昭……”
闻言,虞昭将楚子凯方才的一句话还给他。“昭昭与你为结发,永不谈谢。”
楚子凯在满心酸楚苦涩泡了一夜,却被这话呛得眉头舒展一瞬,这才明白,绝望也好,悲痛也好,幸得他总能在难过之时,得眼前人及时送来的一缕暖光放在他心上,虽说难过缓解不完,但至少心里看得见一丝光,就看得见希望。
眼下他的希望便收了平日里的任性娇纵,牵着他,主动在前帮他引路,不在意去的是朝晖宫还是天子殿了,只要二人同行,何处不一样?
哪怕都无心睡眠,在那天子殿的椅子上呆坐着互望,也不觉得这漫漫长夜会是煎熬。
夜深人静,守在廊下的冯运都打了一轮瞌睡了,一个惊醒,忽瞧见角门开了,连忙警惕地迎上去查看。“何人?”
一低沉声音压着声调着回道:“微臣胡仁礼,求见陛下!”
未等满心疑惑的冯运弄清楚状况,屋中传来楚子凯声音。“让他进来。”
怪道御驾今夜要回天子殿,原是密约了外臣相见,冯运连忙引路,开了门放胡仁礼进去,尽忠职守守在外头。
屋中,虞昭已经睡去,楚子凯才将她放在床上,将纱幔掩下遮住,这才转身看进来跪在地上的胡仁礼。“胡院首不愧是历经三朝的老人,懂得识时务之理,没让朕失望。”
“微臣不敢当陛下谬赞,不过牢记忠君二字而已。”
揣测圣意,需要担很大的风险的,走对一步得荣华富贵,走错一步满门抄斩,所以胡仁礼一身官服被冷汗浸透,此时却在暗自庆幸,自己走对了路。恭敬答道:
“御医院上下所有御医都已确认,凌妃娘娘福枕之中,留梦籽并无任何问题,也没寻到引来蛇蝎的蛊玉珠,此结果得众御医认可,翁御医也不例外。”
可见事都办妥当了,楚子凯稍稍放心,又问:“所以懿妃的嫌疑如何?”
胡仁礼答道:“回陛下,臣与刑司的大人们合力再细查后,认为那毒蝎之所以爬上福枕,是因那司制房所制的枕套外,被人洒了引虫香,至于何人所为,刑司还在彻查。”
祸水东引,只剩个替罪羊就破了幕后黑手的计谋了,好不周到,楚子凯满意点头,宽慰道:“难为你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帮朕做这些坑蒙人的事,换药洒香时,可有人看见?”
胡仁礼冷汗淋淋,以袖拭去后,俯首低声答道:“回陛下,微臣谨慎行事,绝对不会有纰漏。”
说完,胡仁礼颤巍巍从袖子倒出一大把药材,战战兢兢禀明道:“陛下,可这枕头里原先的留梦籽,的确是蛊玉珠,想必毒蝎侵了凌妃娘娘贵体,确实与此脱不了干系。”
忠服而不谄媚,才是真正的可用之人,楚子凯很高兴他分得清事情主次,会作假而绝不隐瞒真相,遂暗下决定,此人可放心收做心腹,直接问道:“凌锋为凌妃举荐的那个翁御医,你认为是否有可疑之处?”
胡仁礼仔细回想着,中肯回道:“他为人谦虚有礼,医术也还算精通,一直以来,凌妃娘娘腹中龙胎在他的照料下,安然无恙,看不出来何差错。”
想来是翁御医是凌锋亲自举荐进来给凌妃安胎的,无论出自何目的,定然不会以伤及龙胎这样大的代价来陷害虞昭,楚子凯想着,暗道自己多虑了,打消了这一丝怀疑,随手谴了胡仁礼下去,又凝聚思绪沉思着。
床帐中的虞昭其实将二人听得清楚,待胡仁礼退出去后,起身下床走至楚子凯身后,帮他按着因思虑而微疼的额头,望着那地上的一堆药材,忧心忡忡地问:“会不会真是因我不谨慎,才导致凌妃遭了此劫?”
楚子凯闭目养神中,抬手将她手握住,安慰道:“你无此心就足以证明清白,若是这药材在朝晖宫时就被换了料,那也必定是旁人借着你的好心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