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一个村住着, 沈员外派去的管事很快就将里正、两位比沈员外高一辈份的沈家族老请来了,两位族老还分别带了一对儿夫妻小辈,沈文彪、沈樱都要喊对方堂叔、堂婶。
人一多, 沈家宽敞的厅堂都不够坐了,沈文彪一大家子与沈樱都在中间站着,柳氏红着眼圈站在沈员外身侧。
红日就要落山, 家家户户吃晚饭的时辰, 厅堂里光线变暗, 丫鬟们低着头, 默默地点亮灯盏, 再退了出去。
里正见沈家气氛不对, 神色凝重地问沈员外:“这么晚了, 您老有什么大事要商量吗?”
沈员外点头, 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书, 让柳氏去递给里正。
柳氏也不知道这文书是什么,按照丈夫的吩咐,双手将文书交给了里正。
沈员外请里正.念出来。
里正先看了一遍, 看完脸色大变, 抬头朝柳氏看去。
柳氏茫然地回视他。
才四十出头的她, 风韵犹存, 乃村里有名的美妇人,村人议论纷纷,都说柳氏当年能改嫁沈员外后半辈子在沈家吃香喝辣是福气,但也都得承认, 沈员外一把年纪能娶到柳氏这样的娇妻, 跟自己的儿媳妇差不多年纪, 同样是艳福不浅。
多少年了, 村民们对柳氏与沈员外的议论从未断过。
里正今年四十多岁,作为一个男人,他心里也暗暗地羡慕沈员外,惋惜柳氏要伺候一个六旬老头,明显沈员外占便宜的事,今日沈员外竟然……
压下心头的复杂,里正沉声将这封休书念了出来。
休书的前面,一字一句都是沈员外对柳氏的责备,责备柳氏嫁进沈家二十一年没能生一个儿子,责备柳氏不够贤惠经常与他前妻留下的儿子一家争吵,搅得家宅不宁,沈员外忍了多年,如今再也无法忍受,遂决定休掉柳氏,从此柳氏不再是沈家妇,生死都与沈家无干。
里正还没念完,柳氏身形一晃,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员外,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沈员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朝她道:“你们天天在我耳边吵,吵得我没有一日安宁日子过,我实在受不了了,你也不用哭,这么多年我好吃好喝地养着你,你没什么可委屈的,这是五十两银票,你拿去养老吧,算是咱们之间最后的一点情分。”
沈员外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伸出手递给柳氏,眼睛却没看她。
沈家的两百多亩良田每年都有二百来两的进账,家底颇丰,沈员外送柳氏五十两遣散费,对于普通人家算多了,但对沈家来说不算什么。沈文彪见父亲终于想开了,终于在柳氏与他们一家儿孙当中做了选择,高兴都来不及,岂会介意这五十两银子?
柳氏低着头哭,一方面不相信丈夫会这么对她,二十多年的夫妻感情啊,沈员外对她的那些好,只有她自己知晓。但柳氏也与沈文彪想到一块儿了,认为沈员外心里有她,却必须为了家宅安宁舍了她。
既然沈员外已经做了选择,柳氏虽然难过,却没有再说什么,接了休书收进袖中,最后看向沈员外,嘱咐了好多话。
沈员外摆摆手,不耐烦听似的,然后看向了同样满脸是泪的女儿。
老头子连柳氏都不要了,接下来肯定是要教训沈樱,沈文彪一家子都充满了期待。
沈员外果然提到了董家要来买胭脂方子的事,也提到了沈家的胭脂铺为何能够开到今天,提到了那么好的胭脂,都是沈樱心灵手巧自己琢磨出来的。
沈文彪隐隐察觉了不对,刚要开口,沈员外看着里正与两位族老道:“我不想小樱做生意,可她坚持做,为了此事我们父女争执了多年,现在竟然还牵扯了外人,惹得兄妹俩要我做主分家产。既然她冥顽不灵,我这个老父亲也不管她了,今日请三位来,除了要休妻,我还要将这个倔强的女儿逐出门外!”
“老爷!”
“爹!”
柳氏与沈樱同时哭叫起来!
沈文彪的笑容都快绷不住了,就在此时,沈员外又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疲惫地对沈樱道:“镇上的胭脂铺子是你姑母留给我们沈家的,我要留给你哥,不能给你,但胭脂方子是你自己的,你拿走就是。咱们父女一场,这五百两你拿走,权当我提前给你预备的嫁妆,今日你离开家门,我就再也不会管你,你在外面遇到什么麻烦,自去找你的捕头大哥,从今以后,沈家与你再无关系!”
这番话一说出来,一屋子的人只要没有傻到家,终于都明白了!
胭脂铺子最值钱的就是胭脂方子,没有方子镇上一个铺子只是个空壳,最多地方大,能卖几十两,沈员外让沈樱带走方子,就说明他心里还是偏向这个女儿的。而且他还给了沈樱五百两银票,这么多的银子,足够沈樱去县城开铺子了,说什么不满女儿做生意,最后还是变着法子支持女儿做她自己想做的事去了!
沈员外给女儿铺好了路,那他休掉柳氏,又哪里是因为厌弃不满,分明是知道女儿带着方子、银票一走,柳氏在沈家必定要受到沈文彪一大家子的挤兑,沈员外正是怜惜柳氏,才放柳氏与女儿一起走,去县城享受儿女的孝顺,不必再受他一个老爷子的拖累。
想明白这点,柳氏与沈樱前后跪到了沈员外面前,一个将休书撕了说什么都不肯走,一个终于答应再也不做胭脂生意了,宁可乖乖陪在沈员外身边尽孝。
沈文彪全身都在发抖,当着里正与族老的面,他不能骂亲爹老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