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却是半点顾忌没有,甚至脸上浮出不肖,笑着四顾左右道:“朕只恐他们没有这样的胆子而已,朕杀的人已够多了,不差这数百上千颗脑袋,你们见他们尚有部曲,有腹心死士,可在朕看来,不过不过都是土鸡瓦狗而已,若有人反,给朕百人,朕可直取贼首。”
张千便不敢再言了。
李世民的话,显然并不是吹嘘这样简单,他这辈子,多少次的险象环生,又有多少次破釜沉舟,现在不照样还是活得好好的,那些曾和自己作对的人,又在哪里?
此时,李世民感慨地道:“朕当初听闻陈正泰的一些话,总觉得他是危言耸听,今日见了,方才知道,我大唐的太平之下,藏着多少人的血泪,若是连这样共情都没有,还能在此高谈阔论之人,是何等的猪狗不如。”
说着,他闭上眼,脸上露出了几分痛苦之色。
可很快,李世民又猛地张眸,口里道:“走,陪着朕,去河堤走一走,至于这李泰,立即囚禁起来,先押至京师,命刑部议其罪吧。”
李泰猛地一颤,想不到竟还要议罪!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李世民,张口想要喊父皇,可很快,他便回想起就在不久前……自己在喊父皇时,李世民所表露出来的不屑,于是他忙将这两个字咽回了肚子里,再不敢言了。
李世民自是不愿再理李泰。
李泰所为,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这已非是天家父子私情了。
对于李世民而言,触犯了这样的逆鳞,这情分自也凉薄了,似李泰这样的人,自己越是将他当做儿子看待,他在外头,便越要打着皇子的名头,愚蠢地招揽所谓的名士,去做那等毁坏大唐基业之事。
李世民是天子,天家没有私情。
即使这个曾是他所疼爱的儿子,可是在这一刻,他的心已经凉了,每当他有一点点想要心软的痕迹的时候,脑海里都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更加可悲的人,那些人不是一个,不是邓文生这样的人,是千万百姓。
他沉着脸站了起来,将李泰抛之身后,而后在陈正泰与苏定方等人的拱卫之下,出了邓家。
这邓家现如今,早已笼罩了一层死气,望之森森,而在此时,早已闻讯而来的扬州刺史,会同高邮县令人等,早已匆匆带着属官,一脸死灰地垂立在宅外。
李世民显然是对扬州刺史吴明是有几分印象的。
扬州不是寻常地方,这里曾为江都,乃是隋朝时的几个都城之一,此地还是大运河的起点,无论是军事还是其他方面的价值,虽在长安和洛阳之下,可除了长安和洛阳,再没有什么城市可以与之媲美。
因而,当初选择这扬州刺史人选时,李世民是特意留了心的。
只是此时君臣相见,早已听闻这宅里发生的事之后,在外头胆战心惊的吴明见着了李世民,已是面如死灰。
他跌跌撞撞的到了李世民面前,叉手道:“臣吴明,见过陛下,臣……万死……”
李世民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三年之前,朕召问过你。”
“是。”吴明颔首:“那是贞观二年开春的时候,臣敕为扬州刺史,陛下在太极宫召了微臣。”
李世民淡淡道:“当初你说的话,很合朕的心意,朕当时以为你是一个颇有才干的人,可以独当一面。只是今日相见,朕觉得自己想错了,你与其他人,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口才略佳,仅此而已。”
吴明已听得魂飞魄散,更是吓得脸色煞白,他刚想要解释。
可李世民已翻身上马,率先绝尘朝着河堤方向去了。
陈正泰等人也已纷纷上马,打马扈从。
吴明回头看了身后的众属官们一眼,有人低声道:“越王在何处?”
又有人道:“听闻邓文生先生已死。”
“陛下因何而勃然大怒?”
吴明现在只感到心乱如麻,他心里知道,陛下方才那一句对自己的评断,将意味着什么。
他竟一时恍惚,猛地跺脚:“多言无益,陛下往河堤去了,快,快跟上。”
于是众人连忙浩浩荡荡地追了上去。
河堤里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人们并没有意识到,一场巨大的变故已经开始。
不过,赶在李世民到来之前,已有人匆匆下达了令役夫们解散回乡的旨意。
这里的役夫们听闻,个个喜笑颜开,纷纷高颂万岁。
人们急着要走,一时乱作一团。
远处却见一队人马来了,役夫们便纷纷驻足,自河堤上下,遥望着来人。
李世民到了河堤下头下了马,随即带人踩着泥泞登上了河堤。
李世民一面上堤,一面对跟在身边的陈正泰道:“朕以为天下太平,百姓们可以好过一些,哪知竟至这样的地步,这样的天下,朕还自称什么圣明君主,实为可笑。”
听着李世民话里透着自我嘲讽的意味,陈正泰道:“恩师现在既已知情,就是一个好的开始,总比迄今还在深宫之中,自以为天下太平不知要强多少辈!”
“学生今日来此,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惨景,说实话,心中实在很不好受,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陈正泰的话,其实恰恰说中了李世民的心事。
是啊,朕在深宫,锦衣玉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