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让现场无论听的,还是说的,都避免了由这次失态所带来的尴尬。
只听宁卫民说道,“咱们就先说说人家在房屋上的优势吧。房子好不好?肯定好,雕梁画栋,游廊抱厦。但太好了,也就成了负担了。这样房子本身就是文物,必然得好好保护,那还能充分加以利用吗?顾虑当然就多。这就导致办大型宴会很难。”
“别看他们随便一家都是五百多人就餐的规格。可百八十人的宴会,他们办着都费劲啊。就因为房屋格局限制了,漪澜堂和道宁斋这样的房屋,原本几桌就只能几桌。因为房子是有碧纱橱、门窗和大件家具的,他们当然不能像使用普通房子那样搬开这些东西,随意利用空间。”
“而且他们的周边没地方了,也就更别提扩充、加盖,弥补空间的不足了。甚至他们都没办法按照客人的特殊需求布置现场,谁也不敢动房子里面的布置摆设。从功能上来讲,这饭庄不能办大型宴会,是不是差点意思?”
还别说,有一说一,宁卫民的论调倒是有点辩证法的意思。
大家这次没惊叹出声,可也忍不住互相对视了几眼。
人人都变得饶有兴致了些,互相流露出的神色,一下子就让现场达成了某种共识。
尤其乔万林的上司,这位姓金的处长大人还挪了挪屁股,很有点要正襟危坐,洗耳恭听的意思。
不用说,这就是对宁卫民的一种肯定。
把大家的反应收于眼底,宁卫民心里当然会很欣喜。
他也就有了更多的自信,来继续阐述观点,分析局面。
“那些房间里摆的东西也一样,古董、字画、摆件、宫灯、屏风,每个都很精彩,每个都有价值,每个都有故事,每个都是精品。可问题是除了刚才已经说过的,东西太多太好会有不便,影响房屋的使用功能之外。关键是从美学角度而言,一样显得散乱无章,小气死板,而且压抑了。”
“我说的这些毛病都是以视觉角度出发的。那些屋子里的各类东西,要单独拿出来每一个都那么美,耐看。可放一起未免就互相影响,让人眼花缭乱了。其实这不奇怪,因为过去皇上也没摆过这么些的东西,毕竟过去用不着都摆上饭桌啊。再加上后来又有不少各处搜罗来的东西,原本就不是这里的。那过犹不及,凑一起还不热闹,不拥挤吗?”
“我们国人尚红,红是最刺激的颜色,皇室又用明黄,最鲜亮的颜色,再加上硬木的颜色,翡翠、浴室、玻璃、宫灯、各色瓷器,那多少种颜色。也就没法有个统一视觉概念了。显得太传统,太琐碎了。以至于听鹂馆和仿膳都没能突出自己的特色,单看屋子里,感觉都差不多。”
“再加上不少东西都是老物件,过去人的审美又是委婉的。这些东西制作虽精,虽贵气,却不鲜亮。于是阴冷,压抑感也就分外突出。说白了,怎么都显得不干净。要说句夸张的话,让我都觉得有点阴风嗖嗖,闹聊斋的意思了……”
这番言论牵涉到审美问题,应该说是比较虚的。
而且由于这个年代国内还没有“ci设计”的概念,国人很难充分理解宁卫民所阐述的企业形象识别系统的现代商业理念。
所以效果并没有宁卫民所想象的那么好。
像天坛的副园长就不理解的笑了。
“小宁同志啊,你这话我就不认同了,古物古物,如果不传统还算古物吗?多点又有什么不好?你说的散乱无章,大概是你不了解过去人的生活?那都是按照过去皇家起居样式陈列的,这个没错。当然,如果要不放那么多桌椅,也确实要舒服许多了。”
服务局的金处长也开起了玩笑。
“年轻人,不要老看聊斋嘛。看看三国,水浒,多点阳刚气,你就不胡思乱想了……”
这当然引发了一阵带有特殊意味的纷杂笑声。
宁卫民倒也不强求,仅仅解释了一句,就奔下一个主题了。
“怪我没讲清楚,可能让大家误会我意思了,我的意思其实是认为,这样的摆设缺乏相关主题性。打个比方吧,我就在想,如果那两家饭庄,所有摆设的古物,甚至字画,都能跟‘吃’这件事有关,那是不是更好呢?”
然而就这几句话,因为简单明了,比什么都管用。
深受启发的众人不禁再次沉默,又集体深思起来。
“咱们再说说这烹饪上,没错,仿膳和听鹂馆是第一和第二。咱们是小字辈,跟人家压根没法比。可这又有什么不好呢?要知道,烹饪这东西是可以学的,可以拿走的啊。”
宁卫民再接再厉又说上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天下厨子是一家。就像金处今天说过的,厨艺有个样子照着来就行。咱们能有这个仿膳和听鹂馆的样子照着学,如果能再有仿膳和听鹂馆的人教咱们,那就是吃现成的。短期内效仿个七七八八是没问题的。”
“可是反过来呢,发掘菜谱,形成系统,研究来源,反复实践和验证,仿膳和听鹂馆却都是下了大功夫的。不知费了多少人力和财力。这么想想,咱们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啊,那能占的便宜,简直太大了。如果咱们继承了对方的技巧,再集中精力继续发掘,或者创作点独一无二的特色菜,满可以在烹饪上站住脚,与他们分庭抗礼。甚至如果能相应改进一下……”
说到这儿,宁卫民有点不好意思往下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