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都明白,坐在小车里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啊。
更绝没有监控、拍照、扣分、测速、查酒驾之类的种种担心。
对违反交规的稽查,交警只能是抓现行。
其次是停车也是方便得不能再方便了。
大地方有专门划出来的停车场,小地方顺边儿停就行。
不但没人收取停车费,看车的全是义务劳动。
而且没人抢车位,也免了开车下地库左桡右绕的麻烦。
相信只要到过京城的司机,对比一下2020年的京城路况和费用。
就知道1982年开着汽车在京城里转悠有多爽了。
另外,宁卫民的这辆皮卡还有个别人没法比的优势,就是车牌子还牛得要命。
皮尔·卡顿公司当然是黑牌儿车啊,31-00446,交警打大老远一看皮卡的牌子,就知道是涉外车辆。
(当时我国有30个省市,港澳台不算,琼渝未建立,为避免与64式车牌冲突,所以01一下子改为31,黑牌则是涉外机构专用)
于是就经常会主动给予一些特殊照顾。
往往车辆不多的情况下,交警会用控制红绿灯的手板,为宁卫民把红灯扳成绿灯,供其通行。
那真是意外的惊喜!
没有限号,没有塞车,没有红灯,一路畅通啊!
想东西穿行,就走长安街。
想南北来往,就走二环路。
无论奔东西还是南北,只要不钻胡同,那速度就都跟哪吒踩着风火轮似的,转眼即到。
这才叫开车哪!把汽车应有的便利都体现出来了!
一旦时过境迁,错过了这个年代,你就是世界首富来到京城,也再享受不了这样的通畅了!
更关键的是,这年头汽车在大多数人的心里,份量也是非比寻常,太能让人满足虚荣心了。
宁卫民最早从公司把车开回来后,第一件事开着车子回扇儿胡同,想带在家休息的康术德出去转悠转悠。
结果胡同里的街坊邻居们,一发现宁卫民开回来一辆小汽车,着实地轰动了一下子。
虽然这皮卡只有俩人的座儿,后面就跟卡车一样。
可这是毕竟是开了没两年的新车,又有个轿车的头。
但凡住在扇儿胡同的,不管跟宁卫民熟还是不熟,多少人忙里偷闲赶来了。
也没别的要求,只要能看看汽车的驾驶室,摸一把汽车方向盘,大家伙就挺满足的了。
“瞧瞧人家民子,真牛,汽车都开上了,这是当官了吧……”
“拉倒吧,人家卫民外企干的好好的,主要是人家单位是有钱,没看《新闻联播》后头,天天都放人家公司广告啊,那过去可是卡西欧把着的……”
“知道知道,人家单位是卖时髦衣裳的,现在小年轻最喜欢的。一套老鼻子贵了,至少得一百多……”
“哎哟,大妈,您别逗我,还一百多,好几百好不好!您也不看看那是什么衣服?法国巴黎来的。皮尔·卡裆……”
这最后一句,不知是这位故意玩笑,还是真记错了。
反正是挠着了大家伙的痒痒肉,立刻引发了轰然大笑。
所以在这样的气氛里,宁卫民想快点走都走不成。
他必须得先耐心和蔼地,让街坊邻居们过过眼瘾,带大家上车参观参观才行。
没想到真等到把这些人都糊弄好了,边大妈和罗大婶又被外面的热闹引了出来。
对这些跟亲人差不多的近邻,他当然更得伺候周到啊。
于是随后他又分别带着边大妈和罗大婶,开车去天安门广场上兜了一圈儿。
直折腾到快吃午饭的时间了,他才终于请师父康术德坐上了自己的车。
师徒俩车里一商量,索性直奔了北边,去鼓楼大街的马凯餐厅吃湖南菜。
这是11月份啊,眼看着邻里们用羡慕的眼神一直目送他们远走。
再看看车外呼呼大风里迎风蹬车和被吹得睁不开眼的行人。
康术德的心中,也不禁油然为徒弟充满自豪。
可他还真不能夸宁卫民有本事,干得好。
因为师父嘛,主要责任还得是泼凉水,不能让年轻人翘尾巴。
于是反倒是一个劲儿训诫宁卫民。
叮嘱他以后回来,对待邻居们要更和气,更谦逊,不能趾高气扬。
否则就会显得没人味儿,容易遭人恨。
宁卫民当然能领会师父的心思,一边开车一边点头。
“您放心吧,我明白。我还不至于因为一辆汽车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我又不傻,干嘛非招得别人往我车上吐痰,背地里扎我轮胎啊。”
可康术德对他如此偏离重点的领悟,却很有点恼火。
“你小子,怎么老往坏处想别人?咱们街坊邻居们岂能这么下作?”
宁卫民还非较这个真儿。
“哎,怎么不可能啊?您这话可太理想化了。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您自己还总说,五个手指头不一边儿齐,防人之心不可无呢……”
康术德更是气得吹了胡子瞪了眼。
“放肆!这还没吃饭呢,你就跟我抬杠,打算把我气饱了?”
宁卫民忍不住想笑,但嘴里可没放松。
“还‘大胆’呢,您把刘宝瑞的相声《君臣斗》里皇上的话都学来了。我倒想问问您,天天见我就数落,不嫌累啊?您就那么看我不顺眼?也就是我,天天挨骂,还把您当成天一样供着。”
“我是你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