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妖族大典,女帝登位。
妖族分裂数千年,往昔帝宫仅剩残垣断壁,修缮至少需耗时三个月,故而楚灵犀暂于楚州皇宫登基,典礼事宜一切从简。
内外乱局未平,若是将过多心思耗费在无意义的排场之上,恐会因小失大。
楚灵犀对于当前局势的判断相当理智,即便五州国主毕恭毕敬地向她行跪拜之礼,也不意味着他们真心真意臣服;即使魔尊亲自前来观礼,许诺与妖界结永世之好,也不意味着他放弃了掌控妖族之心。
妖界统一,不意味着权谋风云结束,新的争霸之战,才刚刚拉开帷幕。
楚灵犀的皇袍与皇冠,在典礼钟鼓响起的前一刻方才赶制完成。
赤火色的华裳之上,飞舞着九只辉灿金丝所绣成的妖族朱雀,代表她的真身,周边点缀有虹霓彩线纹制而成的帝王祥瑞之兆,山川浪涛,意指江山永固,日月星辰,寓意皇权万代,黼黻藻纹,寓指果断明察、明心圣德。
帝王皇冠,圣金冕旒,冠顶之延,前低后高,呈现俯形,意为延传万世,前后各悬十二串流苏红玉瑱。
楚灵犀的功法尚未完全恢复,肉躯承受不住皇冠之上赤金与宝珠的重量,全靠茅石施法,她的脖颈才未被压断。
有形之重,可用法术减轻,无形之重,却只能默默承受。
既已为帝,便不可轻易流露任何脆弱,楚灵犀不能低头,不止皇冠会掉,整个头颅都会被一并扯下来,登上至尊之位,虽可享至高尊荣,但也要承受乱世之中的明枪暗箭。
伴随着鼓乐之音,她在丝绒红毯之上一步一步走向妖帝宝座,各州国主与皇储依次行跪礼,魔尊与仙族使者颔首致礼。
楚灵犀的余光扫过一张张暗藏心机的面容,思念哥哥的伤感逐渐被熊燃的斗志取代。
登上最后一级玉阶,立于属于哥哥的妖帝宝座之前,她流尽最后一滴脆弱的眼泪,以法术抹去泪痕,转身端坐于帝位之上,正式成为妖界万古首位女帝——
“平身!”
从这一声命令开始,她便没有了任何退路,权谋之争的游戏,非胜即死。
柏诚是个心软的铁憨憨,不禁悄声感叹:“虽然做了妖帝,但失去哥哥的她,一定很伤心吧。”
柏老将狠狠剜了一眼傻儿子:“楚灵犀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一日之内,楚国主和令狐国舅的党羽全部都被除杀干净,下场一个比一个惨,现在楚州没有任何人敢违抗她的命令,其他五州也不敢造次!
另外,她所提拔与重用的亲信,皆性如猛虎雄狮,已经基本掌控住了整个妖界的局面,如今妖族上下都在想法设法向新帝尽表忠心,以谋一官半职,再这样下去,魔界休想安插一位探子入妖族,我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可被狡诈妖女故作悲伤的神情所蒙蔽!”
他克制着嗓音,名为教训儿子,实际是在提点魔尊。
魔尊君棠昨日应至前线处理军务,可他因为担心楚灵犀悲恸过度、伤神伤身,便拖延了离开楚州的时间,想与她单独见一面,只是未能如愿。
柏老将见尊上八成是中了爱情的邪毒,便开启了苦口婆心的唠叨模式,一个劲儿地在魔尊耳边碎碎念,细数了楚灵犀的千百条罪状与心机,其中有真也有假,在此关键时刻,需得完全抛弃实事求是的原则,一切以使尊上恢复清醒为目的。
魔尊君棠烦不胜烦,只觉身边有只蚊子精,一直发出恼人的嗡嗡嗡声响,他的耐心值几乎已降为零,本着对老臣的尊重,强压脾气道——
“老将,本尊理解您的苦心与用意,典礼结束之后便会离开楚宫,您无须再做挑拨我与楚灵犀关系的无用功了,好吗!?”
他最后的两个字加了重音,不是问句,而是带有威胁之意的警示。
柏老将神色悻悻,一身铮铮铁骨的他并未改变初衷,变相催促道:“那臣立刻命人为尊上准备龙辇。”
遇上这样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忠耿老臣,魔尊君棠一大口闷气憋在心中,除了自捶胸口之外,别无他法。
为了不被丧兄的悲伤情绪禁锢,楚灵犀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琢磨大局之中,典礼结束,她行礼向魔尊与仙族使者致谢。
魔尊君棠的心绪起伏翻涌,很想说些什么,但似乎任何言语都不甚合适,“恭祝登基”不妥,“节哀顺变”亦不妥,只能和仙族使者一样,默然颔首回礼。
他陷入了欲言又止的纠结苦海,而楚灵犀则恰恰相反,客套的礼仪结束过后,她悄然放出一只绯红传音蝶,正落在魔尊玄色的袖口之上。
魔尊君棠顿时心花怒放,以为这是狡诈小狐狸对他动情的铁证,心中得意地暗想:“你果然没能逃脱本尊的魅力魔掌!”
然而,楚灵犀压根儿没有男欢女爱的心思,她边走边低语向石头问询:“林泽上仙为何没有亲自前来?”
茅石答到:“不清楚,想必是事务繁忙,故而安排使者代为道贺。”
楚灵犀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林泽的人设是万中无一的好男人,温润如玉的真君子,守礼但不迂腐,先前还曾对她深情表白,而今得知她失去兄长并登基为妖帝一事,没有理由冷漠不到场。
难道是有意与她划清界限吗?楚灵犀觉逻辑不通,林泽本就不与仙帝为伍,未参与仙魔大战,先前还时常出入魔族皇宫,不可能不来参加她的登基大典。
她思前想后,心中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