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讲述进行,心不在焉的百苦教教徒们发现,这少年有鼻子有眼地描述,似乎都是真的!
他们激烈地晃动铁链,将多年积攒的愤慨发泄一空,企图让外面的人听到他们的冤屈。
可吵闹只让他们更加心烦意乱。
陈简就像引燃了一颗炸弹,将沉闷的水牢炸得沸腾。
听到蔡宫被生死剑杀死,众人义愤填膺怒骂张胜寒不是个东西,陈简听后勉强感受到一丝暖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些未来无望的死囚竟然成为最和蔼的人,陈简体验到生活的荒谬。
“我来不及埋葬他,”陈简呢喃道,“就匆匆离开了。之后,在林间遇上一个人,那人自称金益人,三年前他属于王爷派。王爷派曾经企图把留声瓮带去朝廷,这样能一举将颠覆派覆灭,可王爷派出现内奸,将此事及时通知颠覆派,颠覆派便派人截杀,最终只有金益人逃出生天,这些年他一直隐居武当山。他帮我抹去了痕迹,以躲开踪迹堂的追踪,用了一天,我离开武当北上,大概过了半个月,我才抵达京城。
“在京城遇上个陌生人,他自称恭莲队,是公主派来接我的,并给我看了令牌。我确认令牌为真,觉得没人敢冒充恭莲队便相信了。他带我去早就安排的住宿,等醒来后,便被锁链捆在这里了。”
“难怪你是被扛进来的。”
他被狱卒扛进来的那天,犯人们都在讨论这小子哪来这么大面子,竟然睡着进牢房,原来是被人下了mí_hún_yào。
“那个恭莲队是假的?”张克钊问,“他可有说名字?”
“没说。”
“那你还相信他!真是蠢货!”有人叫嚷。
陈简懒得辩解。
恭莲队有恭莲队的规矩,如果不是公主特意要求,他们的名字都是保密,就连相互也不知道。可这些事何必跟囚犯们说呢?事实是,他的确被欺骗,关进了深水地牢。
张克钊思索片刻,冷静说道:“我明白了,等我出去一定会想办法带你一起出去。”
“多谢。”
“哎!姓张的,我们呢?你这家伙刚才也听陈简说了,我们都是被卞离利用了,是无辜的!这件事你也要告诉外面的人,还我百苦教清白!”
“可你们杀人是事实。”张克钊在这点上寸步不让。
“你——”
走廊的牢门被推开,大家知道,张克钊马上就能出去了。
张克钊洋洋得意地注视狱卒走进。
狱卒走近,他的脸色变得煞白。
“不……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这个勇敢的男子顿时嚎啕大哭,双腿不断扭动,想尽可能远离缓步接近的狱卒,其他的囚犯顿时安静。
陈简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胆战心惊地低下脑袋,用余光观察狱卒。
狱卒正朝张克钊走去,他没用到木板浮桥。
“你弄错了!弄错了!我是张克钊!我是左卫率张克钊啊——畜生!别进来,你认错人了,蠢货!畜生……”
他一会儿怒斥、一会儿哀求,豆大的眼泪哗啦啦地从身上滚落,像瀑布般涌出的汗水将囚衣浸湿。
其他犯人投以漠然而怜悯的眼神。
就算一辈子没法离开深水地牢,他们也不想落得张克钊的下场。
陈简总算看清那名狱卒——
他高大而纤细,身体隐没进暗红藏青掺混的长袍,背后插着一柄灰黑的罗伞,罗伞上绣了某种形状,但陈简看不到,伞尖是宝幢,随着狱卒前行叮当作响。
狱卒逐渐接近牢房,一张带着画有阎王面具的脸出现在伞下。
“不是我……不是我……”
不到一分钟,张克钊已经耗费了全部体力,他像干尸一样倒在地上,任凭狱卒抓住胳膊将他从地上拖起。
狱卒的声音透过面具,带有嗡嗡杂声:“张克钊,行炼狱刑。”
张克钊就这样被拖出深水地牢,似乎已经死了。
之后的五六个时辰,没有人说一句话。张克钊曾给他们带来短暂的希望,可就在那一瞬间,希望的光芒顿时成了吞噬星空的黑暗,谁都不愿想起他,仿佛他根本不曾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寒冷的气息裹挟住陈简。
他抬起头。
一只像骨头一样的手抓住他的胳膊。
“陈简,行炼狱刑。”
*
恐惧来自未知。
这是洛夫克拉夫特的一句话,生活在科技遍布的21世纪且不接触物理前沿的陈简,从不觉得这个世界上存在“未知”,但他现在体会到了。
狱卒一言不发,右手紧紧钳住陈简的左臂,像机器控制般匀速前行,带着他离开深水地牢。
地牢之外还是昏暗的地牢,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走廊,陈简在脑海中不断勾勒地图,以求逃跑时不浪费时间。他们在不断往底下走,这座地牢仿佛直通地心。气温越发寒冷,没法使用泽气的陈简已经四肢僵直,膝盖难以弯曲,像木偶一样尴尬地前行。
突然,前方传来很大的水声。
拐角过后,热水瀑布映入眼帘。
狱卒带着陈简穿过瀑布,温暖的水将他洗得干干净净,如同新生儿。
穿过瀑布,一套整齐的衣物摆在面前。
“换上。”
陈简照做。
这是完全合身的礼服,一切流程都如此优雅而正规,让他更加不安。
换上衣服后,狱卒钳住陈简的右手继续走。
紧接着,一扇由红绿蓝组成的大门挡在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