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二老爷话一出口,就看到华大老爷黑如锅底的脸。
他登时醒悟,自己定是说错话了。
面对老三让出来的家产,他应该推辞一番。
“三弟,你这般谦让,让为兄情何以堪……”
这话好像也不对……
可是一时之间,华二老爷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他对三弟的手足之情,他是不是应该挽留啊?
华大老爷响亮地干咳一声,瞪了华二老爷一眼,不会说话你就别说!
华二老爷讪讪,这也不能怪他啊,身为一个无论才能还是长相都很平庸的次子,家里何时问过他的意见?你们冷不丁地问一句,也要有思想准备的啊。
“老三,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能有什么事?有什么事是关上门不能解决的?大哥知道,你心疼女儿,五丫头也是我的侄女,大哥也心疼,可是她毕竟是个孩子,是个晚辈,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四岁的孩子,就不顾人伦纲常,弃老母于不顾?古有目连救母,三弟你博闻强记,这应该知道吧。”
华大老爷话音未落,就听到了一声轻笑。
华大老爷原本就是强压怒气,他不用看也知道是华静瑶那死丫头在嘲笑他。
可是华静瑶没在屋里,华大老爷只好瞪了华四老爷一眼。
刚刚华四老爷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是没有把门关严,留出一条门缝,偏偏华大老爷说的慷慨激昂,候在庑廊上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华大老爷不瞪他,难道还能隔着墙壁去瞪庑廊上的华静瑶吗?
可是他一瞥眼,却看到吕夫人正嫌弃地瞪着他。
吕夫人在心里把华大老爷骂个狗血喷头,蛮夷就是蛮夷,这华家的血统洗了几代,骨子里也还是个夷人。
你提什么目连救母啊,盂兰盆节上演的最多的就是目连救母,就连倒夜香的都知道那里面的老母是个大奸大恶之徒。
“大哥,这里是我女儿的灵堂,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若是今日这口棺木里的人是你的女儿,你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吗?”华毓昆双目赤红,那张英俊无俦的脸却并未显得狰狞,反而多了几分魅惑。
“三弟,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凭什么咒我的儿女?”没等华大老爷开口,吕夫人已经怒了。
华毓昆没有理她,他依然瞪着华大老爷,说道:“大哥,待到琳琳出殡之后,我便会离开侯府,是分家还是义绝,还请大哥二哥和四弟好生商议,如果到时还如今日一般,那三弟我也只能到大理寺告御状,告大哥治家不严,连累侄女惨死。”
说完,华毓昆一拂袖子,不再理睬众人,走到棺木旁边,蹲身下来,烧起纸钱来。
华大老爷一怔,告他?凭什么告他?害死五丫头的又不是他?
可是大周律没有子告母,但是弟弟却能告哥哥,而他又是一家之主。
华大老爷瞬间就像是踩了狗屎一样,从下到上,就是两个字——“恶心”!
吕夫人被气得不轻,斥道:“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了你女儿你找谁去,你为难你大哥算什么?”
闻言,被冷落许久的蔡老夫人大怒:“你这恶妇,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华毓昆充耳不闻,把一张张纸钱放到火盆里。
这里是灵堂而不是灵棚,华静瑶让人在原有的屋子里,匆忙布置起来的,原本门窗是开着的,可是为了方便秦崴审案,把窗户全都关上了,刚刚华大老爷瞪了华四老爷一眼,华四老爷便把门关得严丝合缝,现在这灵堂里无论窗户还是门,全都关得紧紧的。
华毓昆这一烧纸,灵堂里便不能待了,咳嗽、眼睛、鼻涕,伴随着吕夫人和蔡老夫人的争吵声,众人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二太太打开门,第一个冲了出去!
接是,是二老爷!
“来人,快来人啊,老三想把人全都熏死,给他女儿陪葬!”
……
这场喧嚣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那整整齐齐的一家人,便只剩下华毓昆和华静瑶。
“瑶瑶,让人给你娘报个平安,免得她担心。”华毓昆说道。
华静瑶心里一暖,父亲今天的所作所为让她刮目相看,上一世,她从来都不知道父亲能够如此强悍。
“史乙让人去过了,我娘知道我在这里,您放心吧。”华静瑶柔声说道。
华毓昆点点头,父女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京城的风俗,在灵堂里烧的纸钱和出殡时洒的是不同的,灵堂里的是用模子在整张黄纸上砸出一排一排铜钱的形状,烧的时候要把叠在一起的纸钱捻开卷起来。
华静瑶细心地把纸钱捻开卷起,华毓昆把卷好的纸钱放到火盆里。
青语和青言在一旁跪着,不时地抹着眼泪,小艾和小夏去张罗饭食,院子里的下人都被带去顺天府了,好在还有小厨房,小厨房里没有鱼肉,但有米面,煮饭的差事就落到她们头上。
她们两个虽然是三等的小丫鬟,可是却不是厨房里的丫鬟,两个人进了厨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煮啥?怎么煮?
“让我来,我给姐姐做。”华小狸嗖的一下窜了进来,把两个小丫头吓了一跳。
小艾眼睛一亮,她想起了华小狸做的猪脑子!
半个时辰后,小艾和小夏把饭菜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小夏掌灯,小艾进了灵堂,先是冲着棺木福了福,接着走到华静瑶身边,跪下身子,低声说道:“姑娘,宵夜做好了,您劝三老爷吃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