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分税制改革之后,地方财政日渐枯竭,而中央部委机关却是日渐宽裕的,卫生部部长的办公室,自然不是下面地县领导的办公室能比的,宽敞肃静。大气内敛,就连室内的光线亮度,似乎也是经过计算一般。
梁滨正坐在办公椅里,捧着茶杯大口喝了几口水,等下放下杯子,道:“曾毅,坐!”
曾毅笑了笑,左右看了看。就坐在一张位置较近的沙发上。黄晓天送上一杯水,就退了出去。
“到了我这里,不用拘束。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才见面嘛!”梁滨呵呵笑了一声,道:“京城医院的神医,一转眼就成了年轻有为的一县之长。小曾你还是位多面手,真没看出来啊!”
说这话,梁滨伸手摸到桌上的打火机,“砰”地一声打着,点燃一支香烟。
曾毅笑道:“组织需要我到哪里去,我就到哪里去,当县长我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
梁滨吸了一口,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道:“丰庆县医保招标的事。部领导也一直在关注,今天把你叫过来,是想听听你这位当事人的想法,你不必有顾虑,尽管畅所欲言!”
曾毅就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我在卫生系统工作过,对这个领域并不陌生。既然看到了有错误存在,自然就要改正。”
梁滨微微颔首,坐在那里凝思了许久,最后弹了弹烟灰,道:“对于医保这个事情。你是怎么看的?你觉得哪个模式,更适合我们的国情?”
曾毅有些意外。不明白梁滨怎么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对于医保这个事情,曾毅并不是没有思考过,甚至他比任何人都思考得比较深入,但思考之后的结论,就是没有结论。
世界上没有一种医保模式,是专门为某个国家而生的,也没有某个国家,就一定只适合搞某种模式,就连号称制度最为健全的米国,也在搞新医改,可见没有一种医保模式,是能够让众口称赞、人人满意的。
医保问题,追根到底就是在公平和效率之间的一种权衡:如果倾向于公平,就会导致效率低下;而倾向于效率的话,则会导致公平度下降。
就比如是一个人生病了,萝卜能治,人参也能治。
如果是采用公平模式,则只能是全部都使用萝卜来治疗了,因为人参就那么多,使用人参根本无法满足每个人的需要,财力也无法承受。不用人参了,无疑是降低了效率,因为萝卜的药效肯定无法跟人参比;与此同时,有些财力雄厚的人,明明是有能力选择用人参治疗的,他们的需求无形中被压制了。
如果是采用效率模式,则只能是全部使用人参来治疗了,人参的疗效快、利润大,这是显而易见的,出于效率和利益方面的考虑,人参绝对是最佳的选择。如此一来,萝卜自然没人去生产了,财力雄厚的人使用人参,财力不雄厚的也被迫使用人参,而那些用不起人参的穷人,则被排除在了效率模式之外。
很久以前,我们曾经采用的合作医疗模式,属于是公平模式,也就是赤脚医生的时代,我们用世界医保投入均值的百分之二,就实现了全民医保,将国人平均寿命从34岁提升至70岁,这是一个不可复制的成功案例。但不可否认的是,那是个缺医少药的模式,“一根银针治百病”就是个鲜明的例子。
而米国所采用的,则是效率模式,成就同样很辉煌,它催生了一大批世界上最先进的医疗研究机构、最具实力的医院、最具权威的医学院校。但同样必须正视的是,米国的医疗成本是全球最高的,同时,米国的医保覆盖率是全球最低的,收入低的那部分人被这种高效率模式给淘汰了。
还有一种模式介入两者之间,也就是所谓的高福利模式,既想做到最大程度的公平,又想人人都用上人参,但羊毛注定是出在羊身上的,这种模式能维持多久是很难讲的。
其实要解决医保的问题,也很简单,政府做好基础医疗保障,确保每个人生病的时候能有萝卜来治病,这就可以叫做“病有所医”了,而与此同时,又必须坚决支持和鼓励更高一层医疗体系的发展,让那些有能力用人参的人,用上人参。
这说起来容易,但要真正解决,却又非常难,把医保这个问题放入整个社会之后,简单的问题就开始变得复杂了,已经不简简单单是公平和效率之间的权衡了,而是更多利益之间的取舍。其次还有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那就是人心,在疾病面前,谁不想用最好的人参?任何一个政府,都不敢完全无视人心。
作为执政者,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必须得定义自己所要的“公平”是什么样的公平。
而我们的医保之所以现在问题会如此严重,追根结底,是我们在应该追求公平的环节,却追求了效率,反而在应该追求效率的环节,却追求了公平,导致医疗资源的分配严重失衡,慷全民之慨,却只服务了一小部分人。
曾毅关于这个问题想得非常深入,只是不能对梁滨直言相告罢了,思索了片刻,他道:“梁部长,这个问题太大了,我回答不了,不过我觉得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模式,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就是对人民负责。”
梁滨呵呵一笑,心道曾毅这个家伙很精明,表面看好像是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