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半隐,红霞漫漫。
张世平一袭青衫立船头,眺望远山,只见烟光凝,暮山紫。
斗笠船夫则是依然低着头,摇动着船桨,于江心缓行。
木船所到之处,天上的夜孙鸟啼鸣着飞向高处,河中腾游的地蟒龙也摆尾远去,皆不敢靠近百丈内。
不过一炷香,船至江心中。
“说是法殿,却远比如今各派所掌控的秘境要广袤,宗门玄远秘境自古不知历经多少位渡劫、大乘修士修增,但即便如此,数个秘境也比不过此处。时至今日修仙界中所遗落的各处险地秘境,除却了一些是天生地成,其余的皆由上古大能修士所开辟。这般惊天地泣鬼神的通天伟力,实在是难以想象。”张世平背负着手,感叹了一声,眼中露出了一丝对上古大能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神通的向往之色。
从踏上修行路,张世平曾觉得元婴修士是如何的神通广大,但时至今日,以他金丹期的修为虽斗不过那些真君,可这些修士在他的心中已不再神秘。他们不是神也不是仙,寿元到了也和凡人一样死去。
说是长生,相比于凡人数十年上百年的短暂生命,元婴修士两三千年寿元确实可以说是长生。
但若与山水、与土石、与那日月星辰一比,则犹如朝菌蟪蛄,小年而已!
“六尘不染能归一,万劫安然自在行。无底船儿难过海,今来古往渡群生。”船夫似乎听到了张世平的感叹,悠悠然地自顾唱道。
闻声后,他心中暗道:“来了,果然如记载的一样,进入南无法殿内的修士第一次渡过凌云河,会经历一次明神洗身,能够使修士灵障减弱几分,不再如此顽固。只是可惜这种机会也就一次而已,若是往返多次,那自己就在这里来回几趟,彻底除去桎梏修行的灵障。如此一来再修行个两三百年时间,到那时候,起码也有金丹圆满的修为了,再准备一番妥当之后,引动元婴劫雷,也不是没有机会渡过。”
由此管中窥豹,就能想象的到上古时期修仙界中到底是何种的盛景。修仙界灵机充裕不说,各宗各派传承无缺,更有的是手段使得座下弟子挣脱樊笼,脱除灵障,如此一来,也怪不得那些大乘宗门中,金丹元婴修士也不过堪堪当个外门弟子。
那船夫又轻声唱了一次,张世平赶紧秉弃了杂念,清净神魂灵思,细细地聆听着这声声道歌,自身神魂一时间轻盈了不少,法力流转也顺畅了许多。
在这道歌声中,他感受到似乎有东西从躯身中脱离而出,顿时有种飘飘然羽化登仙的幻觉。
不过突然之间,‘噗通’一声。
张世平定睛俯看,船中那处破洞中多了一个背部朝天,溺水了无生息的青衫人,溜泱地顺流而下,慢慢地从船底飘了出来。这人还没漂流丈许远,便无声无息地翻转了过来,相貌竟然与他分毫不差。
虽然张世平早已提前从典籍上看过渡河时会有这残蜕异象,但是当看到的时候,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异样。
不过这残蜕却更像是船尾的那撑船人一样,身形虚幻,不似实物,更像是天地灵气凝成之物,倒映在河中。
在宗门典籍中记载过,有化神老祖持掌传承灵宝入这南无法殿,曾如他一般试过想要将河中的残蜕打捞起来,看看此物是虚还是实。
不过据这位尊者所言,第一次出手耳边有黄钟大吕响起,撼其心神,第二次则是会有万蚁噬心苦痛加身。至于第三次想要再出手时,他受到神魂警示,感受到了一种大恐怖,便不再用命去试探了。
可即便如此,张世平仍忍不住以法力凝成一只丈宽的巨手,想将那渐渐沉入河中的残蜕捞起,但是这巨手指尖刚碰触到河水时,法力就涣然溃散。
一道黄钟大吕的巨响在张世平耳边响起,直入神魂,使得他心神有些动晃。
他不自觉地闷哼一声,刚想再出手一次,但是额头上却立马有冷汗流下,因为河中那具残蜕此刻睁开了双眼,正空洞洞地看着他,张世平感觉到自己若再动手,下一刻他就会落得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因而张世平目光沉沉地看着河中尸身,再没有其他的异动。
自父母、亲朋,同门,还有族中晚辈这些人一个个地离去以后,如今他心中所剩下的也不过只是‘长生’两字,其中一半是因为执念,一半是因为对于死亡的恐惧。
以前张世平还自觉着已经无惧死亡,或者对但是今日看到自身遗蜕,却仍升起了不适之感。
他若有所思地起来,怪不得都说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世人难以超脱!
“六尘不染能归一,万劫安然自在行……”船夫仍悠悠然地自唱着。
张世平收起了手,河中残蜕在船夫所吟唱的道歌声中,缓缓地闭上了双眼,面无表情地沉入江中。
十数息后,木船与残蜕两者间的距离看眼这快要相隔百丈。
纵使张世平运起了破邪法目,以他的眼力也就勉强透过这滚滚的江水,依稀看到还在缓缓下沉的残蜕。
这十数万年来,渡过此河的宗门前人还有其他修士不知凡几,也不见有什么不妥之处,反倒是褪去了残蜕以后,这些修士积累法力几乎都要比之前快上一些。
张世平这样子安慰了自己一声,便收回了目光,不再多看一眼。
不过他却不知道,这具残蜕即将沉底的时候,身上无端冒出了滚滚黑炎,硬生生地将那青黑河水一齐湮灭了去,连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