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字落在众世家官员心头,让他们眼神一暗,刚刚想要在砧板上翻个身的力气,就此完全消失,心神再度沉入悲凉绝望的深渊。
也是,乱民攻占州城,幕后心怀叵测的江湖强者是王极境,固然是一件不小的事,但又怎么可能让宋治应付不过来?
京师之中的世家修行者里,虽然王极境高手没两个,但元神境强者众多,真临死反扑,足以让京师陷入一片火海,令寒门官员死伤惨重,乱及超纲。
正是为了防备这种情况出现,宋治安排了足够镇压所有世家强者的王极境,这里面还包括有应对赵氏的力量。
宋治不仅考虑到了赵宁,还考虑到了从雁门关、晋阳赶过来的赵氏修行者。
现在,只不过少掉两个王极境,根本不会伤及大局根本。
可高福瑞还未出殿,又有“十万火急”的军情,从皇城大门传来,并飞快向含元殿靠近。
众世家官员顿时精神一振。
高福瑞心口一紧:还有重大军情?
宋治面沉如水。
他感到了一丝荒诞,不由得看了看外面的太阳:今日是怎么了?
这回来禀报军情的不是大都督府的人,而是枢密院的官员,他身边还带着那个从瀛州来的元神境修行者。
“启奏陛下,瀛州军情!昨夜,成千上万的乱民,突然从四处聚集到瀛州城外,一部分攻陷虎头山窑厂,一部分在驻军内部叛徒的接应下,攻占瀛州城!”
听完枢密院官员的奏报,大殿又一次陷入死寂。
大臣们面面相觑,如在梦中。如果说冀州之事,还只是让他们惊讶,那么加上同夜发生的瀛州之乱,就令他们不得不惊骇了。
“哪里来的这许多乱民?”高福瑞一把揪住枢密院官员的衣领子怒吼。这个消息大出预料,愤怒和惊惧让他顾不上仪态。
“一部分是之前附近县邑的乱民,他们......他们不知怎么就串联在一起,还隐蔽接近到了瀛州城附近;另......另一部分则是瀛州本地百姓......”
枢密院官员呼吸艰难,脸色青紫地回答。“饭桶!之前那些乱贼,为何没有被诛杀,还让他们串联在了一起?!”高福瑞怒不可遏,一把丢掉枢密院官员,又揪起报信者的衣领。
“各......各州刺史刚刚到任,要有所准备才能行动,这些乱贼十分狡猾,遁入荒野就难觅踪迹,就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很熟悉州县地形、乡野小道,知道哪些地方能够藏人,能够从哪里转移,又知道可以从那些地方突然冒出,杀官府一个措手不及......”
说这话的时候,报信的元神境修行者面色惶恐,仿佛又回到了乍然遇袭时。
闻听此言,众臣在深感匪夷所思之外,都露出沉吟之色。高福瑞怔了怔,似乎想起什么,眸中掠过一抹夹杂着猜疑、恐惧、阴沉的复杂情绪。
宋治问出了大家的心中所想:“州城驻军之中,竟然有乱贼的内应?难不成这些内应里面,会有先前河北义军中的人?”
要说对河北州县的了解之深,特别是隐蔽、行军、突袭、与州府驻军周旋对抗之法的掌握,没有谁比得上国战时期的河北各路义军。
他们在河北奋战了五年,被萧燕数次围剿都顽强生存下来,只有他们,才能做出这样不合常理的事,也唯有他们,才能让官府被袭击了还糊涂不已!
如果这些乱民中有河北义军的人,亦或者河北义军参与了这些事,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问上面这个问题的时候,宋治除了愤怒,眼中还有忐忑、祈求之意。
河北义军的忠勇与战绩,是他作为帝王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之一,也让他在战后摆脱被元木真压制的恐惧,重新建立起强大自信,认为自己是一代圣明之君。
可若是这回造反的人中有河北义军,那这一切岂不是讽刺无比?
连在皇朝最危难,国家即将战败的时候,面对来势汹汹、不可战胜的百万北胡大军,都能抛家舍业以命相搏,忠义旷古烁今的河北义军,都背叛他弃他而去,这岂不是雄辩的证明了,他是个十分不堪的皇帝?
得多么糟糕的皇帝,才会被那样忠勇、热血的男儿抛弃?
宋治祈求那样的情况不要出现。
他祈求事实并非如此。
他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但他失望了。
报信者悲愤道:“启奏陛下,率先发难,骤然进攻州城驻军,并打开城门放进乱贼的,正是之前是河北义军的那些校尉!
“陛下,这些人不忠不义,无德无心,不念陛下之恩,没有家国之念,妄为陛下之臣,实在是罪该万死,望陛下发兵灭之!”
站在州县官员,尤其是瀛州官员的立场上,他这番话没任何问题,也应该悲愤莫名。
因为若不是有这些内应在,州城不会那么轻易被乱民杀进来,让他们死的死伤的伤,还成了朝廷的无能官员与罪人。
但这话落在满殿大臣中,含义就不是这么简单。
所有的世家官员,包括部分寒门官员,都齐齐把目光投向了宋治。
宋治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连身体都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一下,眸中的死灰格外浓烈,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世家官员们在控诉:看看你都把天下治理成什么样了,连最能忠君报国的一批人,都已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