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殄灭二字,薛元礼彻底对保持和平丧失了信心,也终于知道这次被叫来是个什么意思了,却是干脆在席中拂袖:
“陛下!你此言与指鹿为马何异?!水清水浊,居然怪我大白高国?!”
“大胆!”
“荒悖!”
“贼子!”
对面武将席间,瞬间站起许多人来。
“朕字字发自肺腑!”赵玖一面示意自家武将莫要作态,一面却也是面不红心不跳,状若坦然,好像真的发自肺腑一般。“至于薛卿跟你家国主一般才疏学浅,不识得真理正义,朕也懒得计较。”
且说,薛元礼刚刚那句冒着死亡风险喊出来的‘指鹿为马’已经算是尽人臣之节了,但毕竟是一国宰执,还是很有风度的,所以依旧在尽人事:
“陛下何必这般寻衅,直言延安不好吗?只是陛下,之前外臣便屡次与宇文相公说了,今日便再说一遍,我们大白高国着实没有从金人手中取延安之意……唯独如今三国相争,陛下此举,却无异于将大白高国二十万雄兵推到金人那边!”
“你们哪来的二十万雄兵?”赵玖嗤笑不已。“铁鹞子不过六千,泼喜军不过两百……不过说到此事,无论如何此番薛卿来见朕,于礼节上都是妥当的,五十匹骆驼、一百匹好马,也算是你们西夏人能流于表面的最大礼数了……朕会将这些东西尽数发给曲都统,为御营骑军所用。”
曲端闻言本能便要起身,去戏谑西夏人一番,却不料瞥见座中除了官家以外,两个最大的,也就是胡寅与韩世忠齐刷刷来看自己,却硬是面色僵硬,没敢动弹。
“陛下随意吧!”薛元礼拂袖坐回。“外臣眼下只有一问……能否许臣妥当归国,回报国主,以成使者职责?”
“当然可以。”赵玖微笑以对。“不过朕还没说完呢……那只白色鹦鹉朕也很喜欢。”
“陛下喜欢就好……”
“须知道,当日在东京,有个绍兴出身的方士,跟朕说过一个典故,说月中有嫦娥,乃是后羿之妻,只因为在后羿家中只能日日吃乌鸦炸酱面,所以偷了后羿不死药奔了月。”赵玖笑对诸臣与薛元礼,诸臣不明所以,只能赔笑,薛元礼更是面色冷冷不变。“后来,朕将故事中不死药什么的全忘了,只记得那乌鸦炸酱面……今日尚未吃过乌鸦炸酱面,但薛卿既然要归国,却正好请薛卿先用一碗鹦鹉炸酱面。”
赵官家缓缓道来,而杨沂中一挥手,却果然有一名全副武装的御前班直单独端上一碗带着肉丝与酱料的面来,直接摆在薛元礼身前……众人愈发目瞪口呆,莫说西夏人,便是几位帅臣也都有些心中发寒。
“陛下是下定决心要开战了?”薛元礼强忍不适,勉力躲开身前这碗面,复又仰天闭目片刻,这才无奈睁眼质问。
“朕刚刚在长陵,已经定下延安郡王韩世忠为帅,胡寅为后勤总督,岳飞、曲端、吴玠为副,尽发大军去取横山!”赵玖随手一指。“我军人少,只有十几万!”
闻得此言,刚刚坐下的韩世忠即刻起身,连着岳飞曲端一起朝薛元礼远远随意一拱手。
薛元礼面色涨红,低头强行在案上吃了一口面,便起身告辞而去,而赵玖也殊无反应,只是任对方离去。却不料,这位西夏宰执行不过数步,便当场捂嘴难持,只是握着随行西夏官吏的手,强行匆匆下了河堤,然后才一时干呕起来……但最终还是头都不回,匆匆离去。
人走了许久,宴席中安静了许久,韩世忠等人几次欲言又止。
倒是胡寅有些蹙眉,然后直接拱手相询:“官家把人家送的礼物杀了,又让使者吃了?”
赵玖终于摊手:“朕怎么可能做这般事?那只鹦鹉那般可爱,早就送到东京给太后去了,不过是想激怒西夏人罢了,而且,朕也没逼着他吃,他是自己吃的……”
众人这才随胡寅稍微释然……这个才是熟悉的赵官家嘛。
不过,赵官家也是一时喟然:“没办法,朕说肺腑之言,以明伐夏决心,他一点不信,拿碗面哄他一哄,他却这般反应,只能说,此人骨子就愿意相信朕是个残暴之辈……不过,正甫,这到底是什么肉?”
众人复又齐齐去看杨沂中。
杨沂中无奈,也只好拱手说了实话:“官家吩咐的急,一时操切,正是臣临时带人从长陵中射了几只乌鸦。”
赵官家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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