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得胜归来,宋廷一时大振。
没办法,险这种东西带来的安全感不是其他能比拟的,尤其是对底层民众和不知兵的官僚们而言。
而且实在话,有时候真不能怪他们无知或者盲从,主要是大宋朝的军队就没靠谱过,相比较于军队而言他们宁可相信一条河或者一座关卡。至于军队为什么不靠谱,那就不好了……有些事情,是很难清楚谁是因谁是果的,知道是因为三易回河之类的事情导致了军队战斗力的孱弱,还是军队战斗力孱弱无度导致了三易回河。
不过,无论如何,最高层心里总该有个最终的谱,那就是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
当然了,这个德指什么,恐怕还是有分歧的……或者,要真是上下一心,左右一体,大宋朝早就殖民到狮子国了,何至于建国一百多年燕云都没复,反而沦落到为了首都跟前的大河中段控制权归属而一时振奋难名呢?
回到眼前,不管这个德指什么,也不管这次攻击到底会引来什么后果,身为官家的赵玖也好,几位朝中靠谱的宰执重臣们也好,普遍性都没有去阻止朝廷内部和民间的这种振奋,因为老百姓确实需要这种安全感来慰藉自己。
而且,这种安全感是能带来真金白银的。
还有十来就要过年,过完年就是建炎四年了,而这意味着靖康之变马上就要迎来辉煌的三周年……这倒不是这种破事值得一年一庆,而是经历了这么久,复杂的人心一面厌烦了战乱,所谓人心思定;一面却又习惯了战乱,习惯了动荡。
所以,尽管黄河一线依旧风声鹤唳,尽管荆襄南部以及广南北部的落后地区依旧盘踞着大量公开叛乱的叛军(这是靖康之变引发的最直接内部创伤,短时间内实在是管不着),但各地的经济也在渐渐恢复,之前靖康之变引发的全面失血症状也在清楚无误的愈合之郑
最明显的一个迹象,便是南下的流民渐渐融入当地,商旅重新活跃于各个地方,淮河以南的各地税收开始大面积回暖。
而此时,黄河这种战略分界线的夺回(最起码可以这么宣传),对工商业、农业生产的恢复毫无疑问是一记强心针。
宰执们肯定不知道啥叫强心针,但大略意思却是清楚的。
不过,面对着如此干脆利索的大胜,面对着所谓对农工商业恢复的可喜期盼,朝廷却先陷入到了年末的财政危机郑
原因嘛,肯定不是突击花钱花多了。
实际上,大家多少都能猜到……那便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一战的战略意义毋庸置疑,可是封赏怎么?
而且,由于梁山泊之前的特殊立场,朝廷在搞御营编制的时候,在往东南、荆襄加税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是没有什么御营水军这一份的。
可是现在搞出来这种大胜,正常的封赏也好,将这支军队急切收拢稳固在黄河上也行,粮食暂不提,可这股子钱帛从何处出?
而若不将这支力量迅速整编纳入朝廷财政,便是东京城的百姓怕是都不乐意。
“可不可以印些交子?”
毕竟是老道的官吏,这日文德殿议政,到这个窟窿,刚刚起了个头,许景衡许相公便有备而来,直接提出了一个可行方案。“仿昔日益州交子务,在东京设立交子务……”
交子便是纸币,而宋代的交子是世界上最早广泛使用的纸币,而且非常成功,是上过历史书的典范,坐在御座上的赵玖当然知道。
不过,这位官家闻言先是本能颔首,但稍作思索后却又缓缓摇头:
“之前巴蜀赵开改革西南财政的时候,朕曾专门过问过益州交子的事情,所以知道,发交子,首先要有准备金,其次要有信誉担当。当年益州交子务以三十六万贯钱为准备金,发了一百万贯的交子。而且,彼时还是太平年月,朝廷稳定,人心安泰,还有十几家蜀中富商联名供给信誉,这才成功。如今东京这里,既然乏钱,又临前线,那哪里来准备金?又哪里来的人心安泰?能发多少?若为了这几十万、一两百万贯的钱,徒劳毁了朝廷交子的信誉,反而得不偿失。”
“有一点是一点。”许景衡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东京周边的御营中军军饷、朝廷官吏的俸禄,都现在东京城城东户部官库内,何妨以这些钱做个准备金,先发个几十万贯的交子?”
殿中一时寂静。
而片刻之后,御营都统王渊却也无奈硬着头皮请教:“许相公,下官冒昧,便是如此,时间仓促,也来不及印制交子吧?”
“我的意思是,将御营中军军饷和百官俸禄,一分为三,先拿出两份来,分别给御营水军充作赏赐、军饷,给御营中军、百官做正常供给,先把这个年给过了。”大殿之上,最高层的会议之中,许景衡也懒得做遮掩。“然后再以剩下一份做准备金发交子,尽量整饬个几十万贯的活钱出来,以图接上后续财赋转运。”
殿中愈发安静。
话,许景衡拿这笔钱发交子的时候,在场诸人就已经有些气氛不对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问题不在于如何使用这些技巧达成财政顺畅,而在于既然出现财政漏洞,既然要拿御营中军和百官的钱发交子,就注定有人要领交子!
而眼下,御营水军作为刚刚立下大功,为朝廷所着力拉拢的对象,这个交子就不大好发到那边手里,所以,这件事情就有了一个注定的结果……朝三暮四也好,朝四暮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