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乍然闻得鸠摩智言语,慕容复不由得心头巨震,一时间百感交集,耳畔反来覆去只不断回响着他那两句话:“你连我在边角上的纠缠也摆脱不了,还想逐鹿中原么”
眼前渐渐模糊,棋局上的白子黑子似乎都化作了将官士卒,东一团人马,西一块阵营,你围住我,我围住你,互相纠缠不清的厮杀。
就这样,慕容复眼睁睁的见到,己方白旗白甲的兵马被黑旗黑甲的敌人围住了,左冲右突,始终杀不出重围,心中越来越是焦急:“我慕容氏天命已尽,一切枉费心机。我一生尽心竭力,终究化作一场春梦时也命也,夫复何言”
想到这里,他顿时万念俱灰,口中更是忍不住的发出一声满含痛苦的大叫,随即抬手拔剑,径直便往颈中刎去。
“表哥”
“公子”
乍然见到这一幕,王语嫣、公冶乾等人不由得脸色大变,王语嫣不通武功,公冶乾、邓百川等人虽然齐齐抢上前去解救,但事发仓促,终究慢了一步。
万幸,就在这个时候,忽见段誉抬手弹指,一道剑气飞射而出,将慕容复手中的长剑打落,鸠摩智见状,当即笑着赞道:“段公子,好一招六脉神剑”
此时,慕容复已清醒过来,脸有惭色,道:“在下方才为棋局所惑,一时间心神迷糊,竟好似着魔中邪了一般。”
风波恶见状,口中当即一声大叫,道:“姓林的,苏老儿,你们布下这诡异棋局,莫不是故意来坑害我家公子”
“风四哥,别说了。”
慕容复挥手制止了怒气冲冲的风波恶,向着林平之和苏星河二人深深看了一眼,转头向段誉道:“在下误中邪术,多蒙段兄救援,感激不尽。段兄身负六脉神剑绝技,可是大理段家的吗”
忽听得远处悠悠声起:“大理段家来人了么”正是“恶贯满盈”段延庆的声音,段誉闻言,顿时吓了一跳,幸有萧峰在侧,他才松了口气,只听得一个金属磨擦般的声音叫道:“我们老大,才是正牌大理段氏,其余都是冒牌货。”
过了一会,段延庆、南海鳄神二人并肩而至。岳老三见到林平之当即说道:“好小子,原来是你,当初你在大理杀了叶二娘和云中鹤干什么,虽然我岳老二一向看他们不顺眼,但是从此四大恶人变成两大恶人,忒不好听。我瞧你也不是个好人,不如加入我们,你来当老三如何”
众人闻言,尽皆默默腹诽:“天下人都知道你是岳老三。”
岳老三还待胡搅蛮缠,却闻段延庆一声冷哼,他吓了一跳,登时安静了下来。
慑服岳老三后,段延庆走上前来,默默观察棋局,此时,棋局已经被苏星河复原,但饶是如此,他还是足足观望了半响,方才将左手铁杖伸到棋盒中一点,那杖头便如有吸力一般,吸住一枚白子,放在棋局之上。
苏星河对这局棋的千变万化,每一着都早已了然于胸,当即应了一着黑棋。段延庆想了一想,下了一子。苏星河道:“阁下这一着极是高明,且看能否破关,打开一条出路。”说话间下了一子黑棋,封住去路,段延庆又下了一子,这一着却是和刚才慕容复相差无两,玄难大师身旁那名相貌丑陋的小和尚见状,连忙劝说道:“这一招只怕不可,刚才那位慕容公子走了这招,就差点拔剑自刎。”
南海鳄神闻言,登时大怒:“凭你这小和尚,也配来说我老大行不行”叫骂间,伸手就向着那小和尚的背心抓去,哪知他的手才刚触碰到小和尚的身体就如遭电击,一下子就弹了开来。
“乃乃的,小秃驴好生邪门”
猝不及防下吃了大亏,岳老三口中一声暗骂,擎出自己的鳄嘴剪就要给那小和尚一个好看,却不曾想,就在此时,忽闻段誉大声叫道:“乖徒儿,不准你伤害这位小师傅”
岳老三暗叫晦气,闷闷站在一旁,众人见这个如此横蛮凶狠的南海鳄神居然肯听段誉的话,对他以“乖徒儿”相称也不反口,心下都觉得奇怪,只有随行护卫段誉的朱丹臣等人明白其中原委,心下暗暗觉得好笑。
段延庆暗想:“我只这一招与慕容复相同,但和他思路却大不一样,怎会陷入绝境”不过后续实在艰难,段延庆下一子,想一会,一子一子,越想越久,下到二十余子时,日已偏西,他也越发落不下子。
“唉”
林平之见状,不禁一声叹息,道:“延庆太子,你起初十子走的是正招,但从第十一子起,便入了旁门,如今越走越偏,只怕是再也难以挽救了。”
闻言,段延庆脸上肌肉僵硬,木无表情,发自腹腔的声音说道:“林公子武学高妙,堂堂煌煌,依你正道,却又如何解法”
林平之叹息道:“这棋局似正非正,似邪非邪,用正道是解不开的,但若纯走偏锋,却也不行”不过他话留余地,显然未曾说尽。
段延庆左手铁杖停在半空,微微发颤,始终点不下去,过了良久,说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正也不是,邪也不是,那可难也”
他家传武功本来是大理段氏正宗,但后来入了邪道,林平之这几句话,正好触动了他心境,竟如慕容公子一般,渐渐入了魔道。
却原来,这珍珑棋局变幻莫测,因人而异,爱财者因贪失误,易怒者由愤坏事,先前段誉之败,是在于爱心太重,不肯弃子;慕容复之失,由于执着权势,勇于弃子,却说什么也不肯失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