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羊挺随刘渊返回军中。
三月初,司马衷唯一的孙子,愍怀太子司马仅剩的唯一一个幼子司马尚在宫外因病薨逝。
一时之间,举朝哀悼,众臣无不神色戚戚,仿佛这个孩儿于他们是何等重要的人一般,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让众人悲戚的孩子,在生前却是受尽了苦难,父母早死,他以皇孙之尊被圈禁宫外,却连个照管问候的人都没有,羊献容曾想为这个孩子尽一点心,哪怕是送些吃的用的,也能让他过得舒服些,闻听他生病后,也曾想遣太医前去医治,可是想尽了办法,竟然没办法打听出这个孩子的住处。
最伤心的莫过于司马衷,他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儿子,后来得知冤枉了司马,一直心怀内疚,可他又没什么本事,有心照顾自己的孙子,但是终究一点忙都帮不上。
“朝中人人都伤心,”司马衷气愤地说:“可朕安排人将孙儿接近皇宫,竟无人搭理,要么就回话齐王不让,真正气死朕了。”
“那些人哪有真正伤心的?不过做个样子而已。”羊献容难过地说。她好歹与司马是旧相识,司马性情大变,对她却从来没有不好过,她记着这份感情,也想还到他孩子的身上,可是皇宫就是权力场,自己无权无势,终究是连这样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司马衷走后,羊献容呆立在窗前,又一年的春天到了,万物复苏,生机盎然,然而有的生命却不会因为这样的生机而对这个人世有所眷恋,该离开的终究是会离开的。
“马玉哥哥,对不起。”羊献容喃喃地对着天空说道。
苏尘为羊献容披上了一件斗篷,说道:“虽是春天,寒意还重,娘娘保重些。”
“苏尘,”羊献容叹口气:“我总有许多感慨,念儿是新生的生命,可也是为娘的牵挂,正如尚儿也是他父亲母亲的牵挂一般,我今日一直在想,若是先太子在天有灵,知道自己深爱的三个孩儿都未及成年就夭折了,该是多么伤心。”
“人各有命,”苏尘低声道:“娘娘不能为此自责。”
羊献容摇摇头,叹口气问道:“章回回来了吗?”
司马尚薨逝后,司马衷向齐王恳求将孩子接回宫内,由众人吊唁。可司马以无处安灵为由一口拒绝了皇帝的请求,如今东宫另住了他人,司马尚的灵堂倒
的确不好安置,所以,司马在宫外寻了一处院落,专门为司马尚设灵堂,以供众臣凭吊。
羊献容先是请冯杭去司马尚的灵堂为亡灵祈福,又让章回也过去以她的名义吊唁,一早就出发的,按说这阵子也该回来了。
午膳过后,司马宣华前来给羊献容请安,两人又说了一阵话。司马宣华是见过司马尚几面的,那时他还很小很小,睡在奶娘的怀中,模样甚是可爱,只是他出生没多久,东宫就出了事,他也自此没了着落。
“我有时想想,”司马宣华说道:“我母后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害了那么多人,到底值不值。可是,换个想法,坐到了她那个位置,如果不狠,只会被生吞活剥了。自己死和别人死,怎么选?”
“有一日,我可能也会变成那样。”羊献容笑笑,说:“为了自己活着。”
司马宣华也笑了,说道:“我们姐妹四个,大姐最肖母亲,可是嫁错了人,我最受母亲宠爱,可是她并不想让我牵连到权力斗争中来,若不是最后她没有办法了,是不会把一切都交代给我的。”
“你那叫命。”羊献容道:“我入宫也是命,而我俩能在一处说话,可能就得叫缘了。”
两人正说着话,章回终于回来了,他见了羊献容就直叹气,直言皇孙可怜。羊献容追问下去才知道,章回前去吊唁,本来一切顺利,可没多久,齐王和河间王也去了,就在灵堂里,河间王质问齐王,说皇孙尚在,他偏要择别人为储,将皇孙圈禁,导致皇孙早逝,还让他务必给司马尚下跪请罪,再去愍怀太子墓前请罪,以慰太子在天之灵。
司马哪吃这一套,说司马故意在灵堂搬弄是非,说他皇孙活着时装缩头乌龟,如今人死了,他倒来鸣不平,其心之毒,天地可见。
两人吵着吵着就把自己的人马招来了,在那灵堂摆成了两阵,对峙了一上午,后来齐王队伍中有个混球,不知是累了还是烦了,一声怒吼,结果两队人马立刻厮杀起来,将灵堂拆了个七零八落,连司马尚的棺椁都被重重地推倒在地,可怜那小小的人儿从棺材中滚了出来,沾了满身的灰尘。
两边死伤了许多人,也没人再敢前去吊唁,直到巡城卫兵赶到,劝住两方人马,齐王和河间王才各自散去,留下了一地的尸体,那些巡防兵士看不过去,帮着清理了灵堂,章回因为羊献容的交代,一直
没敢离开,哆哆嗦嗦地跟另外几个人将小皇孙装回棺材里,一直照顾小皇孙的奶娘哭着给小皇孙重新擦洗了身子,换了新衣服,这才又把棺材给盖上了。
“这齐王,”羊献容气得胸口都疼:“多行不义必自毙。”
“可这河间王又想干什么?”司马宣华不解地问道:“非要把矛盾闹得这么大吗?从太庙失火起,他便和齐王针锋相对,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要拉拢人,他还能干什么?”羊献容捂着胸口,她不敢想象司马尚从棺材中掉出的模样,他还是个小孩子,幼年早殇已是不幸,死了还要被卷入争斗中,实在令人心疼。那河间王司马就在等待时机剿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