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不大,冉醉探头朝看去,发现里面居然住着满满当当一家人,大人的交谈声和孩子的哭闹声夹杂在一起,听上去尤为喧嚣。
她努力从嘈杂中分辨出几句谈话内容。
“今年天旱,粮食收成不太好,向朝廷交了赋税后,剩下的恐怕还不够咱家一年的口粮。”紧接着的是一声叹息。
“还能怎么办呢,镇上的张大人已经帮了咱们许多了,去年的赋税还帮咱们垫了不少,他家里也不富裕,今年的赋税咱们说什么也是要还上的。”
“对啊,大不了咱们几个大人省着点吃,说什么也不能委屈了老人和孩子,还有几个小的,再过两年也该读书了,可不能让他们像咱们一样大字不识一个,我和娘商量过,打算送他们去王秀才那,只是这束修还没着落。”
“都别担心了,总归是有办法的,大不了明年开春我再去城里接点运货的活计,读书的事情可不能耽误”
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相关的事情。
冉醉听了个大概,余光瞥了眼苏子墨,心道这位活菩萨今日莫非就是特地跑过来扶贫的不成?
略一思索,她对青映唤了一声“给我拿些银子”
青映急忙将荷包里的银子掏出来递给她。
粗略观察了一下院子的构造,心中有数后,冉醉将手中的几锭银子悄无声息地掷了出去。
这是她打鸟练就的技术,手法快准狠,在这一家人还未察觉时,银子就已经稳稳当当停在了院中摆放的水缸旁边。
想必等到他们今晚打水的时候,便会发现了。
行云流水般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冉醉冲苏子墨挑了挑眉。
“这世上不是只有苏大人你会做好人好事。”
苏子墨看向她,眸光中含着些不解之色,似乎是不明白冉醉这一前一后的态度差别为何如此之大,方才还冷着脸咄咄逼人,如今却反倒还做好事不留名了。
“这两件事儿是有本质区别的好嘛!”冉醉猜到了他的想法,轻哼一声道“刚才那个老妇人就是个街头骗子,而这一家确实处境艰难,帮助别人是没错,但我却也不想平白当了那冤大头。”
她若真的毫无同情怜悯之心,当初也不会冒着风险收留那群小乞丐。
“那妇人恐怕也是实在没有出路,才会不得已为之。”苏子墨说道。
冉醉撇嘴,不认同他的观点“没有出路就是坑蒙拐骗的借口了吗?”
“不是,”苏子墨摇头“但若不是身处绝境,即使是行骗,恐也无人愿意跪于街头,将自己的尊严践踏在脚下。”
冉醉想开口反驳,脑中忽然回忆起方才那名老妇人,想她衣衫单薄,这般冷的天气还一直跪在街头,原本有理有据的话突然就梗在了喉中。
她看着苏子墨,不知道是该说这人傻,还是说他心存大爱、胸怀天下。
苏子墨听着那喧嚣之声,眼神却又似乎飘远了,冉醉听见他缓缓说道“就算如今是太平盛世,也仍旧有穷困潦倒、为生计所迫之人。”
“那是自然。”冉醉点头,他这话说的不错,天子脚下的乐棠尚有街头乞丐,更别说这些偏远小镇了。
“不过至少这世道安稳。”她见识过战争的残酷,相比于战火连天、人命如草芥的年代,如今百姓的生活已经算是不错了,至少不用过那种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闻言,苏子墨摇了摇头。
“不,不够。”
还远远不够。
“保全性命只是安身立命的基本,若有朝一日,我东冉四境安定,百姓不必再受颠沛流离之苦,不必为了生存疲于奔命,人人有事可做,不仅有维持生计的能力,还愿意去探索并追求更好的生活。勋贵不得欺压百姓,官员不敢贪赃枉法。老有所养、病有所医,黎民安居乐业,到了那个时候,东冉才能真正的强大起来。”
“此皆我辈之责。”
冉醉抬眼看向苏子墨,此时天光昏暗,她看不太清他面上的神色,只觉得他那一贯淡漠的面容中似乎多了几分坚毅。
此时她才突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为何年纪轻轻就能誉满京城,为何能够不畏强权接下督察御史之职,为何能够掷地有声地说出“余心所善,九死未悔”这句话。
他为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所有东冉百姓。
冉醉都被他这一番话连带着激起了些许意气,她往常总爱说自己只是个小人物,没有什么家国大义的情怀,可身为东冉子民,甚至是皇室宗亲,若说心中一点情怀都没有,那自然也不可能,谁年少时能没有几分卫国安邦的豪情壮志,谁又不希望自己生活在一个安稳和乐的国家之中。
“我辈之责”这四个字,如有实质般落下来,压在肩头,让她感觉沉甸甸的。
她想,若真有那么一天,她也定是愿意为之努力的。
离了那户人家,二人继续在路上漫无目的走着,青映同他们走了一段路,便找了个借口跑远了,说是要帮他们买些吃食。
实际却是在煞费苦心地为二人制造机会。
冉醉只觉得最近这丫头看上去怪怪的,说不出哪里有些不正常,只能在心中暗自打定主意,之后一定寻个机会好好拷问她一番。
走着走着,他们便来到了一条蜿蜒的河边。
镇子上的人歇的早,此时河边已经没人了,只有一群野鸭瑟缩着脖子,百无聊赖地在河中游弋着。
“苏大人,你看那群鸭子。”冉醉兴冲冲叫道“毛色鲜艳,体态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