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听得身后人悠悠开口。
“其实我大哥原先并不是这副铁石心肠的模样,他小时候连冷宫里得了天花的妃子都敢接济,只是后来……”
“后来怎么?”
钟灵不出所料果真转过了身子,沈天御露出一抹了然的笑。
“那你得吃了我做的鹌鹑我才能告诉你!”
钟灵背对着他,连眼神都吝于给他一个,沈天御深深的叹了口气。
“唉,可怜那两只惨死的鹌鹑,你说它是造了什么孽,死也不能死得其所,只能孤零零在锅里和酱油做伴,实在是凄惨!”
钟灵抽了抽嘴角,凄惨也不是她杀的,怎的还来埋怨她了?
沈天御心下只当今夜无望,只待明日再接再厉,没成想转身之际,钟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走罢,去会会那两只凄惨的鹌鹑!”
冷宫之间隔着两人高的宫墙,这高度难不住沈天御,更拦不住钟灵,二人轻轻松松翻过了墙头,闻得炉灶里阵阵肉香。
钟灵很是佩服沈天御的适应能力,在这冷宫待了小半个月,他已经开垦出了一片菜地,还顺带打扫了一下废弃的小厨房,重点炉灶。
钟灵看着面前碗里油光蹭亮的一整只鹌鹑,还有不知哪里来的酒,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来,这可是掌柜的典藏的女儿红,此番若不是他那宝贝女儿出嫁,那可是尝不着这等好酒的!”
“喝不了酒,白辜负了你一番好意了!”钟灵将酒樽往前送去。
沈天御愣了愣,倒也不强求,低头抱着酒壶便喝了起来,院子里顷刻酒香弥漫。
钟灵尝了一口鹌鹑,有些惊艳。
“你既能种菜,又会做饭,在封地做个闲散王爷有什么不好,平白来淌这趟浑水,如今待在这冷宫,便畅快了?”
沈天御抱着鹌鹑啃的不亦乐乎,嘴里含糊不清道:“那你不如去问问沈亦迟,他能文善武又何必要来淌这趟浑水呢?”
抬起头,一抹嘴,看着钟灵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不若再问问你,为何放着赦云国的皇后不做,来淌夏凌国这趟浑水?如今在这冷宫,倒也畅快了?”
钟灵先是一愣,随即低头笑开。
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她身在这局中,半点不由她自己。
“你还是笑起来好看!”沈天御认真看着她的笑颜。
钟灵心中狠狠一抽,她本是爱笑的人,可自打进了这冷宫,她都多久没有笑过了?
指腹划过酒樽,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连一醉解千愁这么简单的心愿她都实现不了。
“肉也吃了,酒也喝了,你也该告诉我他为何变
成如今这样了罢!”钟灵看向沈天御。
对方却趴在桌上,似乎是喝醉了,钟灵皱起眉头,走上前摇了摇沈天御的胳臂,谁料他竟身子一软,朝她怀中倒来,钟灵没有片刻犹豫,侧身让开,看着沈天御倒在地上,惊起一片尘埃。
弹了弹身上的灰,在心中腹诽了一番对方的酒量,转身往宫墙处走去,纵身一跃便跳了过去。
地上醉成烂泥的人却忽然睁开眼,眼底清明,哪里有半分喝醉的样子?
抱起酒壶,就着月色又饮下一口,嘴里哼起首不成调的曲子来。
“枯木尚有青藤伴身侧,只我一人,孤身蹚渡岁月长河……”
钟灵踏着月色,却并没有回她该待的冷宫而是直奔着一个方向而去,仿佛着了魔般。
乾清宫外灯火通明,守夜的御林军片刻也不敢怠慢,将宫殿外看守的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钟灵绕开那些看守,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悄然站在了窗前,打晕了看守的御林军,将人小心放在墙角。
殿内灯花一晃,只听见那人寡淡的声音。
“沈暗,去将灯挑亮!”
“是!”
即便是登基做了皇帝,他还是只习惯让沈暗侍奉。
灯花被挑梁,透过窗纸,钟灵模糊看见一个剪影,伏案而坐面前的奏章已然堆成了山。
钟灵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就要转身离开,可脚下似有千斤重,步子无论如何都迈不动了。
心底止不住的懊恼,暗暗骂着自己没出息,可还是纵着自己伸手小心将窗户打开一条缝,近乎痴迷的看着已经小半个月不曾见到的身影。
不知怎的,又想起上一世同沈亦迟诀别时的场景。
他指腹微凉,在她耳边气若游丝,告诉她,他也喜欢她。
顷刻间已是泪如雨下,钟灵脚下颤的厉害,几乎要站不住。
沈暗感受到一丝凉意,抬起头便瞧见窗边站着的人,盯着主子的背影默然落泪,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开口。
钟灵擦了把眼泪,转身逃了出去,沈亦迟后知后觉的转过身,只看到被夜风吹得隐隐摇晃的窗柩,愣了愣神,站直身子,将窗户合上。
钟灵跌跌撞撞回了冷宫,这一夜睡睡醒醒,恍惚间已是天光大亮,不知过了多久,有婢女敲开她房门,将一碟小米粥送到她床边。
她没了胃口,闭上眼睛,似乎又睡了过去,却忽然听见一声叹息。
“孩子,你怎的变成了这个样子?”
钟灵听得真切,那是她前世母亲的声音,可拼了命也睁不开眼睛,只在半梦半醒中挣扎,有温暖的手抚上她额头。
“妈妈从前不是教过你,无论何时,都要乐观积极,如今这点挫折便将你打垮了嘛?这可不像我的孩子!”
妈妈……
温暖渐渐散去,钟灵猛地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