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其自然来看,一切都在伍德的意料之中。
来驿站望风的两个年轻人,也是露丝养大的土匪。
客人叫凌冽的北风冻坏了,钻进前厅之后,就往壁炉旁的椅子里拈靠,也懒得去搭理店老板热情洋溢的问候。
荒原上,土匪不会主动与驿站的人打交道原因很简单,这鬼地方宰客,老板们一个个机灵得很,都是背了血债的滚刀肉,油水少,麻烦多。
达里欧此时扮演着驿站里的小工,主动为两位贵客添上酒肉,当然,是加过药的那种。
客人们的嗅觉灵敏,性格多疑。
其中一位盯着达里欧的脸看了很久,因为达里欧的下巴有一道浅浅的刀伤,脖子上还缠着绷带,大腿上也有子弹的贯穿伤。
不过,也只是看看而已。他们很自觉,没有多问一句,单单讨论着荒原上发生的事情。
伍德收拾好炉灶,褪下围裙,在前厅找了个位置坐下,两只手让冰凉的井水冻得发硬,他揉着手指头,尽量将它们揉得灵巧,免得等会扣扳机时僵住,就这么抽了条小板凳,坐在两位客人身边。
伍德听见他们说。
“你亲眼看见了?确实是死光了?没有活口吗?”
“对。”
“你没有骗我?”
“确实死光了,马车上没人,也没货。”
“你真的没有骗我?”
“如果你不相信,大可以自己去看看,那里很冷,那条路上很安全。”
“我怕呀!”
“其实我和你一样,也在害怕……”
“你说,就一辆马车,怎么会有那么多骨头?”
“有很多骨头,是我们的兄弟。”
“兄弟?”
“对,是兄弟的,妈妈养大的兄弟。”
“他们也能算兄弟吗?”
“……”
“朝我们开枪的兄弟?”
“……”
“妈妈说,这些兄弟饿得急了,会把族群里最弱小的那个家伙杀死,然后吃掉,保证族群里没有弱者,简直和一群畜生没什么两样。”
此话一出,小刀握紧了刀子,想从厨房里冲出来拼命他的眼睛里有怒火,容不得别人来说三道四。
伍德突然站了起来,将壁柜旁的大酒桶抱到火炉边,给客人温酒,也挡住了小刀的去路。
小刀咬牙切齿,怒目圆睁,死死盯着伍德,一声不吭地退了回去。
客人们接着说。
“这下好了,他们死了不少人,一定元气大伤,我们能把他们的地盘抢过来,以后再也不用跟在后边吃他们的残羹剩饭了!嘿!这不是好事吗?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
“你怎么啦?我的兄弟?”
“我想妈妈了。”
“对,我也想她。”
“我们多久没见到妈妈了?”
“上一回收到她的信,是七个月之前,上一次收到她送来的马驹和弹药,是三个礼拜之前,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问的是,我们多久没见到她的人了?”
“大概十一年。”
“妈妈讲,只要捱过二十年,就能到她身边去。”
“是的,她会给我们授勋,从土匪变成有名有姓的侍卫。”
“真好啊。”
“没错,真好啊。”
“我们的族群里,走了几个?”
“二十几个,我记不清。”
“他们怎么没回来呢?我还想问问,侍卫和土匪有什么不同呐。难道和以前一样吗?替妈妈杀人?只不过从非法,变成了合法?毕竟妈妈是官。”
“你说得真有道理,变成侍卫的哥哥们,肯定是不愿意回来。”
“对,要我选,我也不会回来。”
“我感觉自己活在地狱里。”
“我认同你的说法。虽然我没见过地狱。”
“你说,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到妈妈吗?”
“估计很难咯,她是个大忙人。可别太贪心,兄弟。你要理解妈妈的难处,她一定在别处关照着其他孩子。”
话至此处,伍德心神一动。
这条路上,离椿风镇越远,消息也越闭塞,看来露丝法官的死讯还没传开。
两位客人终于拿来餐盘,准备进食。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伍德不动声色,往壁炉里添柴加薪。
阿明先生在沙发上假寐,突然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原本呼噜声大作,却因为那颗躁动不安的杀心而失去了冷静。
达里欧像是做贼心虚,想往楼上去,刚踏上楼梯的前两节台阶。
其中一位客人对范克里夫晃着餐刀,刀上卷着一串五花肥牛。
“来,乖狗狗,来尝尝。”
店老板的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范克里夫没空搭理客人,它咬着肉骨头,用前额抵着店主的裤腿,一个劲地蹭来蹭去。
或许它听懂了,或许它压根就听不懂,谁知道呢?
客人转而朝老板发难。
“我能喂它吗?”
店老板的一张老脸又挤成了向日葵。
“恐怕……不行。”
客人惊奇:“哦?你拒绝了我?你居然敢拒绝我?”
范克里夫慌了,它吐出骨头,开始发出示威的低吼,露出尖牙和舌头。
伍德立刻凑了上来。
“恐怕不行,客人,这是给人吃的食物,狗受不了烤肉里的盐和糖,它要是吃了,会死的。”
“我在和店主说话。”客人立马站起身,与伍德面对面互视,“可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你是谁?”
伍德:“我是这家店的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