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宋家会把我视为眼中钉么?”
莘迩接替了宋方的军职,这一点,在莘迩的意料中。
“不止宋家!”
“怎么说?”
“大王擢明公为武卫将军、督府左长史,又任陈荪为王国大中正。督府长史、王国大中正,自定西建国以来,九成九都是由陇人担任的,而明公与陈公,俱非陇人。非陇人而据‘陇位’,明公,不但宋家会视明公为眼中钉,陇地的各大士族也会把明公视为眼中钉了!”
莘迩默然,稍顷,笑道:“好在尚有陈公与我同在火上。”
“不然。”
“如何不然?”
“明公与陈公不能比。陈公家与大王同乡,定西立国至今,陈公家历任朝中高官显贵,此明公不能与陈公比之一;陈公本人,从不与朝臣过分亲近,亦从不与朝中诸公结怨,翩然独立,此明公不能与陈公比之二。今明公与陈公虽同据‘陇位’,陇士之怨,必首集明公。”
说白了,陈荪在朝中根基颇深,莘迩根基浅薄。
俗话道:柿子先挑软的捏。陇地士人的不满,因此而肯定会首先爆发在莘迩身上。
对这一点,莘迩在接旨的当时,就已经隐约想到了,不过他想的,没有羊髦说的这么透彻。
莘迩苦笑心道:“小羊说得甚是。”想起了校事曹的事情,又想道,“现下已是如此,被令狐奉架到了火上,要再加上校事曹,等我当上了这个特务头子,只怕不止陇士会对我更加厌恶,纵然寓士也会对我敬而远之了。”琢磨心道,“令狐奉今天给我升官,给我加兵,我最初还觉得这也许会有利於以后,现下来看,非但无利,反是埋雷啊!不行,我得想个办法应对。”
想来想去,一时无有良策。
他便虚心求教,问羊髦:“事既已如此,卿可有救我出火坑之策?”
“髦有三策。”
莘迩惊喜,心道:“三策之多?”
办法越多,就说明解决这个难题的把握越大。
他问道:“哪三策?”
“孙衍,寓士之望;唐艾,寓士之秀。方今之计,欲抗陇地阀族,只有引寓士为援。寓士虽不及阀族在朝中的权势,然如汇聚,亦不可小觑。”
权力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莘迩身为寓士,先天的就与陇州本地的阀族对立。
从建康郡府里头,先以张道将为代表,后以麴经、高充等为代表的土著士人与以黄荣等为代表的寓士之间的争斗,就可以看出,土、寓的矛盾是很难调和的。
莘迩初到建康任太守时,还抱着土、寓兼用,不管土著士人也好,寓士也罢,只要有才能,他就公平公正、“兼收并蓄”的“幻想”,然而现实教训了他。
即便他有此公心,奈何属僚无有此意,强行拢在一起,底下只会勾心斗角,互相拆台。
通过自己的亲身感触,他目前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之前的“幼稚”。
土著士人和寓士。
这两者,他必须从中选择一方为主要的依靠,或称为“结盟”的力量。
也不是不能选择土著士人,但如果选择土著士人的家族,就比如选择麴家、抑或宋家,还是那句话,凭莘迩的籍贯、身份,只能给他们做“走狗”,成为依附者。莘迩对此当然不愿意。
留下给他的选择,便只有寓士了。
孙衍是寓士中德望最高的,唐艾是寓士中才能最出众的其一。
把他两人团结到身边,就等同於把大部分的寓士力量团结到了自家的左右。
拿这股力量对抗宋、张、氾等本地阀族,虽然仍不能取得优势,但至少可以让宋家等不敢轻举妄动了。
莘迩对土著士人与寓士的关系,已然有了明悟,对羊髦的这个建议自是立即接纳,笑道:“士道,唐司马确为寓士之秀,而卿之才,亦不相让矣。……请问,二策为何?”
“欲镇虎豹,刀兵不可无。今亦同理,军、政缺一不可。
“大都督府诸吏,长史、司马、谘议参军、参军、行参军等等,各有来头,或为诸姓子弟,或以功勋得任;明公虽得大王信用,方今入府,要想显著威望,理顺军务,短日内不可得焉!
“髦愚见,倘若大王真的伤及肺腑,相比被拘於督府,明公不如以武卫将军职为主。大王将鲜卑义从二千余拨与明公,彼辈虽然胡夷,而因胡夷,明公正好可以推心置腹,深布恩信。”
大都督府的水很深,莘迩这个没根基的,莫说短期内,便是给他一年半载的时间,他也定难将府内的那些吏员收为己用。因此,在令狐奉极有可能只是“回光返照”的情况下,就不能把宝贵而紧张的时间浪费在大都督府里,而更应该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对本部兵马的控制上。
莘迩的本部兵马,而今有三个大的部分组成,一个是令狐奉早前拨给他的骑督严袭等部,一个是卢水胡骑,再一个,就是才得到的鲜卑义从。
严袭等部、卢水胡骑,跟从莘迩已近一年,莘迩大笔的钱花下去,日常的关心、经常的抚慰更是司空见惯,基本上已经得到了他们的拥戴。
这部分的部曲不需要太过费心了,而那两千余的鲜卑义从才归属到他的帐下,则是很需要他抓紧掌控的。
“虽然胡夷,而因胡夷”,羊髦的此话有两层含义。
第一,唐人的观念,认为胡夷狡诈善变,可如果真心相对,也不是不能得其忠诚。第二,与唐人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