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乔苦着脸,满心不愿,在令狐奉的目露凶光下却也不敢拒绝,心道:“苦也!苦也!怎的当日贪那些许荣贵,受了他公府中大夫的清职。”
令狐奉顾念莘迩“也有智谋”,有心保他性命,不让他带伤涉险,奈何莘迩结下了贾珍这个仇家。贾珍以为是向神灵乞求的结果,哪里肯放莘迩活路?床头风吹了一吹,莘迩便就逃脱不掉,只好收拾衣装,勉强乘马,跟着令狐奉等共去作饵。
消息很快传到了贺干部中。
贺干部的部大贺得斛问讯吃惊,说道:“定西王遍捕叛党,原来令狐奉逃到了赤娄丹部?却在我眼皮子底下,竟不知晓!好在讯息走漏,及时被我得知。若被赤奴将这‘奇货’送入谷阴,我部怕就非但不保今时得利,以后还要受他百般侵凌了!”
想起秃连赤奴早前投到令狐奉门下,自以为得到强助后的嚣张气焰,贺得斛深恶痛绝,绝不能让他称心得逞。他心道:“好在令狐奉那时没给他甚么助力,要不然我族早被这老狗压在头上!”赤奴是胡语,狼的意思,到了贺得斛这里,成条老狗了。
他想了想,下了两道命令,先令人即刻追赶押送令狐奉的赤娄丹队伍,探查清楚人马数量,然后召集部落里的各部小率,等人到齐,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此事关系到我族整体,汝等不可偷奸耍滑,须得各出精良,务要截下令狐奉,不使那老狗遂意。”
与唐人的政权不同,较之已经建国许久、或浅或深正在唐化的魏、秦两国也不能相比,贺干、赤娄丹等游离在诸国之外的这些游牧六夷,尚保持着旧有的传统,即但凡较大的部落均是由数个或数十个小的种落构成,种落各有小率,部落的酋长、大率最初是小率们推举出来的,即使后来世袭罔替,可对各个种落也没有强制的权力,平时有什么事情只能和小率们商量着来,远未形成严密的组织结构,等同依旧是“部落联盟”的组织形式。
所以,贺得斛虽是贺干部的部大,具体到各个种落“出精良”的事体上,也只能用全体的利益来说动小率们,由他们去安排落实。小率们对赤奴得势时的跋扈犹存记忆,纷纷叫嚷:“都是天神的庇护,保佑我等获知了此事,大率放心,吾等一定拣选精良,怎能使老狗得志!”
贺得斛大喜。
诸小率们出帐回落,各自召集族人。贺得斛的儿子们也去聚集本落的人马。胡人聚族而居,乘马、弓箭多就近随身,备战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便集拢完毕。
贺得斛已得了探子的回报,出到帐外,对围过来的小率们说道:“赤奴料是怕我部阻截,遣了不少人马押送,不下千骑,咱们点三千骑去追,抓下令狐奉,其余俘虏悉给获者为奴。”
凡有俘虏,皆给获者为奴,这是六夷的惯例。赤娄丹部的那些唐、夷奴婢大多就是这么来的。小率们轰然应诺。
贺干部的部民落数和赤娄丹差不多,三千来落,一落是一户,六夷的男丁从小就学骑射,少时骑羊射鸟鼠,稍长点便射狐兔,个个都能上马打仗,除了牧马看羊的外,十二三以上、六七十以下的都应召来了,集合起来的不下五六千人。
既然用不了这么许多,便打发了老弱的回去,小率们带着拣选出来的三千余壮年落民们,跟从贺得斛的儿子们,牵马出到帐区外,一声令下,纷纷上马,三千余骑驰出绿洲,奔上沙漠,踩起黄沙漫天,往赤娄丹部押送令狐奉的队伍追赶而去。
贺得斛作为部大,自然不可轻动,有他的儿子们带领就足够了,他目送他们远走,心道:“截下令狐奉是其一,趁此机会斩获了赤娄丹这千余壮丁,便可慢慢拾掇那老狗,将其部吞并了。等吞下赤娄丹,再把猪野泽边的余下部落尽数拿下,我就可有落近万,称雄远近;候大单於来攻陇地,我起兵呼应,只要立下大功,那定西王我也不是不能做上一做。”
秦国境内有大量以游牧为业、仍保持部落形式的内迁六夷,为便於将之和农耕种地的唐人百姓区别统治,秦国的国主称帝之外,另立单於台,自称大单於,以管理六夷。
却说莘迩跟从在令狐奉的马侧,一行人在千余奴骑的扈从下,走得很慢,停停走走,早上出了绿洲,到下午才行不过二十多里地。
莘迩心知,这是为了给贺干部追上他们创造机会,按了按悬在鞍畔的弓与箭囊,摩挲腰间直刀环柄的手心出了汗,纵有记忆中的些许场景,可他本身却是从未经历过战斗的,有点发虚,背上没有痊愈的伤口隐隐作痛。
秋日曝晒得唇干舌燥,他不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努力设想等下接战后自己该怎么办。
傅乔吃了教训,在鞍上放了层软毡,跨骑在上,揽缰按鞍,心惊胆战的,不时往后头张望。
曹斐精骑射,善用槊,槊在逃亡途中丢了,胡部中没有合用的,他前些天自作了两支丈八木矛,聊且充用,此时提在手中,东张西望,倒是毫不惊慌,对令狐奉说道:“贺干部追来时,主上请跟在臣的身边,莫说三五七八,便是三二十贼虏来斗,臣也能保主上周全。”
胡夷善骑射不假,可也要看对手是谁,赤娄丹和贺干部至今仍保持着旧的政治传统,在骑兵战术的运用上,也还是传承了多少年的老一套,游射而已,相当原始,与其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