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高充、阿利罗、杜琅,跟从莘迩一起入四时宫。
阿利罗何曾见过此等壮丽巍峨的宫城?
没有进到城中时,他就远远地看见了高耸入云的主殿。
进到宫城,才发现除了四座方色不同的大殿,各殿的周边还有许多高高矮矮,亦皆甚华美的各类内官公廨,时有高冠博袖的恂恂君子、褶戎装的赳赳武人、白帻鹤氅的fēng_liú士人进出。
一处堂中,传出佛音,几个光头黑衣,立在堂外聊天的和尚见莘迩路经,恭谨地合什行礼。
园林池阁参差中间。
路过了一个兽苑,阿利罗看到,内里有尾羽长宽绚烂的孔雀,步履迟缓的长鼻子大象,两头懒洋洋地趴在石上晒暖的狮子,种种类类,仅一眼扫到的各色奇禽异兽就不下三二百种。
这些动物,大多是莘迩从西域带回的。且只是带回的一部分。还有不少或因笨重丑陋,或因攻击性强,被养在了外头的东苑城;又有些好看温顺,左氏喜欢的,将之养在了寝宫灵钧台。
一座拱顶的楼阁,未建土石的院墙,以柳树、花坛为界。
柳条葱翠,百花斗艳。
透过花木的缝隙,阿利罗瞅见,楼阁前青石板铺成的地上,坐着四五个窄袖薄纱的西域女子,正在拨弄击弹几种造型奇特的乐器。
与那些qín_shòu一样,对这些同样多是来自西域的乐器,阿利罗也大多从未见过。有形如螳螂的凤首箜篌,有竖吹如笛的筚篥,有以手击打的答腊鼓,有阿利罗认得的琵琶、排箫。
三个衣裙简单的西域少女随乐翩翩起舞,舞蹈的动作大胆奔放,弯臂扭臀,顶腿垫步,以凹凸的造型,极显身体之美。阿利罗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走过了大老远,还悄悄地回头去看。
阿利罗心道:“大力兄没有骗我,定西果然是奢华富贵,美女如云。别的不说,只这般迷人的西域绝色,在我朔方,怎么可能会见着!”想到乞大力亲热地许诺他,来日带他去女闾开开眼界,咽了口唾沫,心思浮动之下,竟是把他此前的忐忑不安都给冲淡了不少。
如果说沿路所见使阿利罗目眩神迷的话,等进到四时宫的“宜阳青殿”,看到身穿艳丽衮袍,在数十内宦、宫女、卫士的列侍下,端坐殿上的左氏后,就只能用失魂落魄来形容他了。
根本不必殿中的礼官唱礼,阿利罗膝下一软,不由自主地已是拜倒地上。
“启禀大王、王太后,朔方赵宴荔遣子阿利罗为正使,副使杜琅,朝见大王、王太后。”
“将军请起。卿等、两位使者也请起。”
莘迩与左氏的两句对答罢了,下拜的诸人纷纷起身。
阿利罗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都没听到,兀自伏拜不起。
杜琅拽了他一下,低声说道:“起来吧!”
阿利罗“哦”、“哦”了两声,手忙脚乱地赶紧爬起,想要往殿上再看,又没有勇气,胸如鼓擂,手脚发麻。他浑浑噩噩的,听到了殿上传来轻笑,心道:“是神人在笑么?”
笑的不是左氏,是令狐乐。
令狐乐孩童脾性,瞧他举止慌乱,仿佛魂不附体似的,未免大觉可笑。
底下左氏与莘迩都说了些什么,阿利罗浑然不知,木偶也似,杜琅提醒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奉上了求援的文书,答不对问的胡乱扯了几句,然后就再次拜倒,被杜琅拉着出去了。
出到殿外,杜琅深感阿利罗太丢人了,心中埋怨,想道:“大人怎会挑了阿利罗做使?随便换一子,也不会如此失礼!”殊不知,在赵宴荔的眼里,他与阿利罗一般无二。
适才殿上时,给阿利罗与杜琅安排了住处,他俩不用再待在客舍了,自有官吏带他两人去。
是晚,乞大力提酒带肉,复登阿利罗之门,自称代表莘迩,给他与杜琅洗尘,无须多言。
阿利罗、杜琅拜辞后的殿上,左氏慰问高充了一番,高充亦辞拜而出。
只剩下了莘迩。
没了外人,左氏放松下来,令狐乐亦不再装模作样的独坐榻上,钻到了左氏的怀中。
左氏临朝听政日久,并且伴着莘迩威名、权势的日大,她面对群臣,底气也因之渐足,不知不觉间,她举止之际,自有凰仪呈现於外,待物处事亦从容大胆得多了。
换到从前,她大概是不会叫内宦、宫女、侍卫去殿外等候的,但现在,她以要与莘迩议论军机秘要为由,却自然而然地发出了这样的命令。内宦、宫女、侍卫们恭敬地接令,络绎退出。
“将军,赵宴荔既已质子求援,那麴兰是不是可以出兵了?”
“请大王下旨,麴兰接旨后即可出兵。”
虽是对莘迩言听计从,凡其所请,左氏尽允,但毕竟蒲秦不比西域的龟兹等国,其兵马之精强,便是深在宫中的左氏,也非是无有听闻。
她有点担心,美目含忧,注视莘迩,说道:“我听说伪秦兵锐,此次领兵攻打赵宴荔的苟雄更是伪秦有名的勇将。早前他曾犯过我国的边境,虽被麴侯击退,然我军的损失不小。麴侯称其凶悍。将军,今命麴兰援助赵宴荔,此战能不能打赢?”
莘迩说道:“王太后,此战不是能不能打赢,而是我国应不应出兵。
“就像我之前上书中说的,胡夷凶悍,不足畏;可畏者,是他们学我唐人的礼乐政治。
“若说凶悍,人何及虎狼?而以战士对虎狼,胜者必战士。胡夷的凶悍,就譬如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