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若替阿澄打绳结的第十天,他们的同盟结成了。
没有歃血为盟桃园结义之类的情节。某天早晨照例起床去领粥和馒头,阿澄端着餐盘擦肩而过的时候,冲姜若点了点头。
于是一切便开始了。
首先二人需要调换床铺。姜若在进门处的上铺,而阿澄在最里面靠墙根的下铺,相距实在太远,不利于互相策应。但是老号子们都不是易于之辈,想来不会轻易同意换床位,所以二人当天晚上就策划了第一次行动。
阿澄假装起夜,从姜若的铺位下边路过;这时姜若假装踢被子,把被子推到床边垂下去,挡住下铺。下一刻阿澄忽然暴起,抽走下铺熟睡中大兄弟的枕头捂在他的口鼻。当然不会真的把他闷死,在挣扎开始减弱,达到恐吓目的以后,阿澄就把他敲晕了过去。
第二天大兄弟醒来举报说有人想在他睡着的时候闷死他,但是监控显示并没有人在他卧榻边停留,只有一段时间画面被一条垂下来的被子挡住了。
被子随着姜若翻身的动作晃了两下,但很快又被裹了回去。看守不耐烦地挥挥手:“你怕不是鬼压床了?”
当晚大兄弟声称自己受到了巨大惊吓,申请调换铺位。阿澄于是顺理成章成为了姜若的下铺。
其实所里的斗争实在没有什么复杂的。在这个全封闭的环境里,人类已经完成了非常彻底的退化,回归以暴力解决一切问题的丛林时代。即使一向不屑于武力如姜若,也不得不每天主动做一百个俯卧撑,以图维持足够强健的体格。
但这又是一片被更高的存在约束和监控着的丛林,表现为管教的橡胶管和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所以暴力还需要有一点儿技巧。
姜若就拥有这种技巧。他和阿澄的配合很简单:姜若观察监控死角确定作案地点,再由阿澄来动手。需要的话,也可以一起动手。
如果说第一次用橡胶管勒人还可以勉强算作为了尊严而做出的反抗,那么第二次对并无多少过节的下铺兄弟的恐吓就已经是纯粹的欺压。
阿澄睡到下铺的第一晚,姜若本该高枕无忧,但事实上他却一夜无眠。
当恶成为惯例甚至成为生存的必须时,身在其中的人就会渐渐丧失对作恶的抵触,甚至一并丧失自己正在作恶的意识吗?
从孤儿院小仓库的火场开始,一切就像一场漫长的噩梦,而姜若第一次感到恐惧。
他羞耻地发现自己竟然感到后悔。在此之前他曾经笃信他永远也不会后悔。他自以为准备好了承担一切,却发现仍然低估了需要付出的代价。
愧悔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天光大亮的时候,条纹制服、打不完的绳结和无数仇恨的目光让姜若重又变得无情。
后来的日子竟然也不是那么难熬。
姜若和阿澄这对搭档渐渐凶名赫赫,被称作“狼狈组合”。倒是很形象:阿澄是那头冲锋在前的狼,姜若是那头出谋划策的狈。
后来的日子里姜若是如此地麻木,麻木到遗忘了所有的理想和希望,这些东西在高墙之下只是无用的自我折磨而已。
甚至对父亲的恨意和对妈妈的怀念也日渐稀薄。
小龙人忘记了还要找妈妈。
对少年来说家就是头顶全部的天空,妈妈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但终有一天他会走向成年,曾经重要的终将不再重要。时光残酷地消磨一切,古往今来,无人幸免。
往事已矣,只是没想到,时隔十年,狼狈组合又要重出江湖。
“陈胜吴广起义之前,把写着‘陈胜王’的帛塞进鱼肚子里面,让吃出这三个字的人以为是神怪为之;黄巾起义喊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碰瓷五行王朝,古人就喜欢折腾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白天在小岛上鼠窜的时候,他们发现这里的土著大多打渔,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那么一两网兜,为了保持新鲜,浸在水里吊着一口气。到了夜里,二人趁黑去摸了好几网兜鱼,此刻阿澄正在沉默地杀鱼,而姜若则一边杀鱼一边滔滔不绝如自言自语。
其实阿澄在执行计划时从来不问为什么,但姜若还是习惯性地解释,也许只是太寂寞了。
杀好的鱼装了足足两麻袋,姜若一块儿甩到背上,趔趄了一下:真沉。
“我去海边,”姜若说,“你守在这里,需要的时候喊一嗓子,你懂的。”
破晓的时候下了一场雨。
在祠堂守夜的npc们睁开昏昏的睡眼,空气中的湿意让他们稍稍清醒了一点。
“这雨声有点儿不对啊。”说话的汉子抹了一把脸,“噼里啪啦地,跟冰雹似的。”
“不可能啊,这大热天的,哪来的冰雹?”同伴虽是这么说,脸上也有点不确定,“出去看看?”
二人活动一下僵硬的躯体,互相扶持着走出祠堂,刚到门口,一条鱼“啪”一声掉到他们脚边。
抬头,灰蒙蒙的天空中,一条接一条的鱼伴着雨水,哗哗地掉下来。
“天上下鱼了!”
祠堂里众人都被炸起来,撇撇嘴,“下个雨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是下雨,是下鱼!活生生的鱼啊!”
“不,不是活鱼。”有人捡起一条:“啊”
“你鬼叫什么?”
从天上掉下来的鱼里,有的尚且活蹦乱跳,有的却被开膛破肚,腹内空空如也,瞪着死不瞑目的大眼睛。
“慌什么?”有人说,“是刮台风了。以前不是也会把鱼啊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