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生浑身一震,望进苍老却阅尽千帆的一双眼眸,他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却还有些疑惑,似星星散散绕地无人管的棉絮,遮住了些许真相,只差一口气来吹尽。
师尊曾经说过,他命缘不在下一世。
可他还执着的去留下一个念想。原来师父不是说他不能在下一世里和那人相遇,而是他今生就可以弥补过错么?
“渡生明白了,是贫僧参不透其中。既然陛下肯愿意指点迷津,可否能告知贫僧上一世放不下的人,可是玄姬?”今生玄姬乃是魔子之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金铃是否天生归于她,尚未可知。
“你自己的事情,当然要你自己去弄个明白!”忽而恼怒的姜穹,像六月的天儿,炸起个紫色的雷亮了一默,下一瞬间再铺上浓重的阴云。
“如若可以,朕倒是希望你能放过她。其实,你们也并非有所相欠……”到底是默认了。
东方日光熹微,朝阳第一缕曙光撕破了夜幕,在这个微凉的早晨里,他回忆里太多往事。一只盘虬鼓筋,布满老人斑的手将捏碎的栏杆石末撒入冷风里,似能带走他很多愁思。
“渡生明白了。”双手合礼,道一声阿弥陀佛。弥弥往事终不可追,丝丝愁绪断不能回,他欠下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段缘。
“不过这关凌城你该去还得去,你可别想逃!”皇帝突然回身,瞪大了亮如火炬眸,到底关乎天下大事,儿女私情还是放一边。
“呃……啊好、好,渡生知晓,关凌城自然要去的、要去的。”他吓得一个激灵回神,苦笑一声应下。不知为何,这皇帝的性子和玄姬一样变幻莫测,永远猜不透他下一秒要做什么。
“陛下,还有一事。”看着皇帝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渡生开口拦他。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姜穹一生没什么遗憾,唯有一人放心不下。虽时日无多,但五年足够我用了。你且答应我,万莫要再负我儿……你是谁不重要,想做什么我也不想听,可我儿何其无辜?你说你放不下执念,那为何成魔的却不是你?!”带着无边怒气的说最后一句,老皇帝就挥袖在微光里大步离开了,微白的脸上因悲怒而涌了些许血色,眉间一道深痕,是经年累月皱出来的。
渡生微愣,那苍老却笔直的背影,是强撑着不肯向天服输的倔强。
口中苦涩,原来自己一直的坚持如此不堪一击,一句话都能让它分崩离析,碎如粉末。
是啊,执念深,为何他不入魔?而是选择了重生。
书房里,熬了一夜的小娃娃们正睡得酣甜,睡在七零八落的宣纸笔墨之间,相互依偎取暖,只有玄姬还在静静的看那本奏折。
等到老皇帝走进来,玄姬将奏折递给他。
那本关凌城请求支援的奏折上,有一行姜玉泽认真写下的周正字迹:
“吾等愿亲临关凌,为陛下解忧”
上面还按了一排小小的红色手印,清楚分明,又格外郑重。皇帝眼中一湿,泪眼婆娑,朦胧中,玄姬一手一个小朋友,将他们丢进黑色漩涡……
翌日,江直歌瞅着睡了一床的孩子们直挠头,叫也叫不醒。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带着一坛子酒,独自离开了客栈。
等到萧灵儿迷糊间,揉了惺忪的眼爬起来,模糊的扫视一周,瞧见师父正在桌子旁看一些古籍。
“醒了?”萧易寒听到她细软的嗓音,呜呜囔囔说些什么。抬头望了望天色,已是申时。起身用热水绞了的帕子,给还在迷瞪的小徒弟擦了脸,她这才清醒了几分。
但还是黏着自己要抱,萧易寒就知晓这孩子还在闹觉。
“师父……”嗓音软糯带着鼻音,还使劲儿往师父身上靠,伸手要抱。
萧易寒无奈,就抱着她又睡了一会儿,直到暮夜将近,北斗星子垂空,被香味儿唤醒的小丫头浓长的睫毛微微一颤,而后眨了眨眼,小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咦?师父,我们回来啦?”熟悉的竹林中有风飒飒,还是那个紫色药鼎,正传出浓浓的香味儿来,她不禁舔了舔粉嫩的唇,哈喇子都快下来了。
“怎么,不想回来吗?”萧易寒心想只是一夜未归,这性子就野了不成。
只让江直歌管了一宿,萧易寒就后悔了。这大老粗果然管不好孩子,小家伙们大半夜都跑到皇城里去了,他愣是没发现。这么多年他徒弟竟没走丢,也是奇事一桩。
第一次不在身边就学会了熬夜,萧易寒暗自叹气。瞅着自家不争气的小徒弟正眼馋着吃食,不禁伸手在那圆而软的肚皮上,摸到一圈肉,估摸着手里的这位,上辈子是个小饭桶投的胎。
“没有~师父师父!我和他们约好了,要去关凌城帮难民的。师父,你让我去吧~好不好~”说着还拿小脑袋往他身上蹭,竟还学会撒娇了。
萧易寒默不作声的把她的脸推开,漠着脸熄了火,眼睑中瞧不出什么颜色来,漆黑深邃的眸,藏了所有情绪。
“先吃饭,吃完再说。”
萧灵儿果然暂时放下了纠缠,拿起汤匙吃光了紫鼎里面的肉汤,躺在青草地上开心的打了个饱嗝儿。
小玄武用牙扯了扯她的衣服,她就把他抱在怀里,感受着竹林里吹过的微风。温润的风中还有师父煮茶的清香,混合着竹叶的味道,清新怡人。
一骨碌爬起来,小手拍了拍灰,坐在师父旁边,把小玄武放在桌子上与他玩儿。拿根竹叶去挑逗小玄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