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和姚广孝对坐马车之中,前者位极人臣,可惜却如琵琶行中容颜老去的女子一般,门前冷落车马稀。
后者职官不大,但挂了三保之一的太子少师衔官,又被陛下复姓赐名,言称必为少师,私下里更是你我相称,甚至可着僧袍入大内见天子,比起剑履不败差得不是很远。
朝堂上,大明还没人比他更有地位。
李景隆忽然做揖,神色凄然,道:“请少师救我!”
姚广孝上车之后就一直在闭目养神,年纪大了,每次大朝会都起得极早,一般四更就要起床,然后又在奉天殿站小半天,其实很累。
大明算不错的了,朝会之时大部分时间是站着的,有的朝代跪的时间极多,就出现了老臣在大朝会期间跪着跪着晕过去了的事情。
姚广孝闻言睁开眼笑了笑,“国公备受陛下信任,何来此言。”
李景隆苦笑,“少师,您心知肚明,靖难之后,我虽受陛下信重,但朝堂同僚可不这么看我,说句杀头的话,万一以后发生什么事,他们也害怕我再打开金川门,何况我终究是曾经的曹国公。”
曾经的曹国公,是朱允炆最信任的臣子。
李景隆为何屡战屡败,大军围攻北平,竟然打不下朱高炽一两万的防守,又为何要打开金川门,这里面的猫腻,就是姚广孝都不好说。
真相只有两个人知道。
朱棣和李景隆。
李景隆又道:“今日我在大殿之下宣读陛下口谕,看起来威风一时,然而这极可能是我的夕阳返照,我越受陛下心中,靖难功臣心里越发难以接受,况且此事看起来,我又站在了黄昏那个角度,一下子得罪了两位殿下以及纪纲、陈瑛等人,离死不远了。”
叹道:“也许等几日,待众人的目光暂时从黄指挥身上移开,满堂臣子都会以各种莫须有的接口弹劾于我,那一日,也离死不远了。”
姚广孝不言语。
李景隆说的确实是事实,今日口谕事件之后,靖难功臣会惧怕他,而郑赐、李志刚之流的建文旧臣又会憎恨他。
李景隆已经两面不是人。
想了想,“陛下始终是信任你的,可知晓登基之后,陛下为何不重用你,也不让你掌兵权,他就是在保护你。”
不走入权责核心,矛盾少了,自然没人在意李景隆的生死。
李景隆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可惜现在因为一封口谕,他再次走入朝野臣子的视野之中,倒不是说是朱棣故意害他,实际上李景隆感恩戴戴。
因为陛下的意思,是打算就此事看看朝臣的态度,再根据情况重用于他。
真当虎父犬子?
李景隆的能力只有他自己和朱棣清楚,绝对不是靖难之中表现出来的那般庸碌,他甚至觉得,若是北伐漠北,他李景隆可胜任主将!
朱棣也清楚,毕竟两人自小就关系亲近,深知彼此。
叹道:“陛下好心,我感恩肺腑,可今日大朝会,我看众多臣子的目光,着实让我寒心,也许接下来在众多弹劾之中,陛下为了保护我,会削去我的爵位让我赋闲在家,安度余生。但是少师,我心有不甘啊,当初靖难我的所作所为,其深意不可多说,但有一件事陛下清楚,我李景隆的人生梦想,是率领千军万马驰骋在漠北草原,带着大好儿郎延着斡难河上去,让大明旗帜飘扬四海。所以少师,我想为自己这个梦想挣扎一下。”
姚广孝动容。
他隐约猜道一点李景隆靖难反常表现的动机了。
建文重文轻武。
一旦让建文彻底掌控大明削藩成功,作为武将,李景隆之流就会被齐泰、黄子澄压得没有丝毫生存空间,他将很难有机会带病去驰骋沙场。
何况李景隆和朱棣的关系本来就极好极好。
姚广孝沉默了一阵,“此事你的推测是正确的,无论何等的弹劾,陛下都不会杀你,他会保护你,可朝堂也要顺臣心,毕竟陛下也需要满堂臣子做事,所以大概率你会和徐辉祖早起一样,被圈禁国公府。”
李景隆叹道:“如果真是如此,我不怪陛下。”
只要他能打到斡难河去!
姚广孝动容,许久,才缓缓的道:“今日事后,你大概率要被弹劾不假,而且会有人认为你在支持黄昏,既然如此,何不真正的支持黄昏,也许他能救你。”
李景隆眼睛一亮,“少师看好黄昏?”
姚广孝笑了笑,“很难不看好,实际上我觉得国公若是和黄昏多多接触,你就会明白,他应该和你是一类人,再僭越一点的说一句,如果国公之心真是驰骋沙场,让大明旗帜飘扬四海,那么你、黄昏,都和咱们那位陛下,是同一类人!”
李景隆眼睛一亮。
他知道朱棣的野心,所以才会有靖难之时的种种“昏招”,但靖难之后他很少参与朝堂事务,和黄昏也没多少接触,现在他终于明白黄昏为何备受陛下青睐。
因为他们都是一类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而自己……也有这样的目标。
深呼吸一口气,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少师,要知道我很可能被满堂文武弹劾,黄昏作为一个南镇抚司指挥,他真能救我?”
姚广孝呵呵一笑,“马上就不是了。”
李景隆不解。
姚广孝不介意多说一两点,“出使安南的使团,真正目的不是安南攻打占城的事情,也不是胡汉苍父子篡国的事情,而是去找安南的火器工艺改进大明